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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

  •   在等了将近一小时后,餐厅老板兼侍应生才终于托着各色菜品再次出现在二楼,考虑到这个着实堪忧的上餐速度,大概这家餐厅也只配置了一位厨师,而且不出意料的话又是老板本人亲身上阵——罗迷莫斯已经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油烟味了。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老板放下托盘、拿来蜡烛点上、又将汤碗杯盘等一样一样摆到桌上、递上餐巾,手忙脚乱但好歹没出什么差错地全部做完一套后终于偷偷地松了口气,这时才将罗迷莫斯刚才给他的手镯又拿了出来。
      “不好意思,女士。”店老板弯着腰将镯子双手还给罗迷莫斯,有些尴尬地干笑道,“他说您二位的一番好意他心领了,祝二位用餐愉快,但上来露面的事就算了,还望您原谅。”
      虽然已经料到可能会是这样,罗迷莫斯心里依然不可谓不可惜。

      “自从离开维林诺,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好的音乐了。”她说,倏忽又蹙起眉头,“仔细想想也奇怪,这几首曲子我好像以前从来没听过。”
      “有什么奇怪的?世上好听的歌多了去了,总有几首你没听过的吧?”格洛芬德尔说。
      “我在努曼诺尔这十年别的没干,各种人类的所谓经典音乐可真是听到吐,若是一首半首不熟悉就算了,连着四五首全都一点也没听过,难道我这功课全白补了?”罗迷莫斯嘀咕道,“你有听过的吗?”
      格洛芬德尔诚实地摇了摇头:“都是陌生的旋律,不过兴许这些都是近年来新写出来的曲子,而不是你听的那些经典名篇呢?”
      “那比起这个弹琴的人是何许人也,我倒更好奇能作出这些曲子的人是谁了。”罗迷莫斯说,笑眯眯地看向老板,“劳驾您再帮我去问问呢?”

      “你猜这次那人会爽快地回答我吗?”罗迷莫斯问,手上像在做什么精密实验一样,用一把小勺将酸奶上那层乳黄色的奶皮认真地刮了下来,抬眼瞅了瞅格洛芬德尔,“要吃吗?”
      “你自己享用吧。”格洛芬德尔将一块面包撕碎洒在汤里,“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告诉你,都无可厚非吧?”
      “怎么?我对他弹的曲子很感兴趣,想问一下创作者姓甚名谁也冒犯他了?”
      “那倒不是,如果对方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当然最好。不过依我看来,这位乐师应该是一个喜欢独处、不想被旁人打扰的人,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骚扰他,说不定人家嫌你烦,懒得理你呢。”

      罗迷莫斯又被格洛芬德尔给噎得无话可说,用勺子闷闷不乐地搅和着酸奶和蜂蜜,过了半天,仿佛是为了找回点面子似的,才小声又嘀咕了一句:“嫌我烦?整个阿尔达,还没几个人敢嫌我烦呢。”
      “那是,你是阿尔达的中心嘛。”格洛芬德尔出言讽刺。
      “就算不是中心,至少也是不能被轻易无视的一分子。”罗迷莫斯一撩头发,理所当然。
      格洛芬德尔的眼角狠狠一抽:“你好像对此很自豪啊。”
      “为什么不呢?不为这个自豪,难道要为自己的默默无闻、可有可无自豪吗?”
      “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你也在乎这个?”格洛芬德尔说,“我还以为你希望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呢,否则在贡多林你但凡拿出十分之一的本事,想大放异彩还不是轻轻松松?”
      “贡多林的情况是个例外,作为‘兰玟’,我当然是越普通越好。”罗迷莫斯说,“而且我想出风头还需要使出真本事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难道就不引人注目了?”
      “你还真敢说。”格洛芬德尔嗤笑出声。
      “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见过更漂亮的姑娘?”罗迷莫斯向前探了探。
      这次换格洛芬德尔哑口无言了。半晌,他清了清嗓子,上半身退到了烛光没有照亮的阴影中:“对迈雅来说,既然形体是可以随意塑造的,那长得漂亮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话虽这么说,不过根据个体的力量、审美、技巧的不同,每个迈雅为自己打造的外形也都不尽相同。比如‘泰勒瑞精灵兰玟’,那可是由索伦亲手设计的,除了维拉,就算是维林诺也没多少迈雅能有超过他的手艺吧。”
      “谢谢你的解说,不过现在我反倒觉得那张脸美感全无了。”格洛芬德尔说,“那你现在这个样子呢?也是索伦的‘杰作’?”
      “不,这个不是,这是我很早期的作品之一,现在随便拿出来先用着。”罗迷莫斯说,“当然啦,我知道她的模样没有‘兰玟’那么漂亮,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过这能让你更清楚地认识到兰玟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是很好吗?”
      格洛芬德尔的嘴唇动了动,却终归于沉默。
      虽然不知道罗迷莫斯是从哪里得出他喜欢的外表类型的结论,不过格洛芬德尔同意比起“兰玟”,还是罗迷莫斯现在的外貌更像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兰玟是很漂亮,精致的像个洋娃娃,但对罗迷莫斯来说有些甜过头了,而罗迷莫斯自己选择的形体显然更符合她原本高傲冷淡的性子:棱角分明、雄雌莫辩,皮肤白的像大理石,如果闭上眼睛保持安静,简直像是一尊不染纤尘的雕塑,只有那双燃烧着的金色眼睛能让她活过来。

      “哦,还有一点,我差点忘了解释。”罗迷莫斯合拢双手,“我刚才所说的‘不被无视’,并不是指我渴望得到别人的注意和关心,如你所说,我确实不在乎这个,有时甚至会刻意回避。我所说的不能被无视,是指因为足够特别,独一无二,而自然而然地无法被无视掉。至于引人注意,那只是随之伴生而来的结果,而并非我追求的目的。”
      “独一无二?”格洛芬德尔重复了一遍,“可每个人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
      “你要这样说,这世界上也许都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蚂蚁,但你能指出哪一只虫子是独一无二的吗?个体之间当然总会有些细小的差别,但大部分人仍旧只是平凡的普通人。”罗迷莫斯叹了口气,“继续深入聊下去的话,我们又要绕回人的价值这个老问题上了。难得今天你我能还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你确定要谈这个吗?”

      格洛芬德尔还未开口再说什么,餐厅老板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抱歉,打扰二位了。”老板微微躬身,然后转向罗迷莫斯,“您的问题我帮您转达过了。据我们这儿乐师的说法,这几首曲子他也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听来学到的,具体的作曲者是哪位并不清楚。”
      “这样啊。”罗迷莫斯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好像并不怎么遗憾,转头就对格洛芬德尔说道,“我跟你打赌,作曲家一定就是他本人。敷衍我也敷衍得太明显了吧。”
      “要不然你去报上大名,说不定他就诚惶诚恐地把乐谱给你双手奉上了呢。”格洛芬德尔绊着沙拉,漫不经心地说着反话。
      罗迷莫斯哼了一声:“他越是这样,我倒对他更好奇了。老板——”
      “等等,你不会要来真的吧?”格洛芬德尔警觉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会强人所难的人吗?”罗迷莫斯嗔他一眼,“我只是想问问老板您,是从哪里找到这么神秘又有个性的人的?”

      老板笑道:“哪里是我找来的他,是他主动来找我问我这里需不需要一个乐师,否则像我这种小本经营的馆子,连个多余的服务生都快雇不起,怎么可能先去请个弹琴的?”
      “他来找你,你就答应了?”
      “因为真的很划算,除了基本的三餐住宿外约等于不要钱,反正我这里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每天也没几个客人,饭菜没人吃也是扔掉。”老板苦笑着耸耸肩,“而且,他的琴实在弹得太好了,姿态也好,我估计以前应该是个贵族少爷,或许是家族没落了。谁还没个有难处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
      这一番话其实颇为诚恳,连格洛芬德尔也有所动容,罗迷莫斯却哈哈笑了出来:“你把餐厅开在这个地方,也难怪一天都没人来。你要是真想生意红火,就该把这座房子卖掉,去找个靠近市中心——”
      她话还没说完,就在桌子底下被格洛芬德尔踹了一脚。
      “您说的我当然明白,只不过因为这栋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所以才一直下不了决心。”店老板解释道。
      格洛芬德尔在心里叹了口气。罗迷莫斯确实聪明,不过也因此容易把其他人当傻瓜。任谁都能看到的事,别人既然不去做,那肯定是有他们自己的理由了。

      “要是这样,对你来说一个好琴师说不定倒比只会打杂的侍应生有用多了。”罗迷莫斯又说,“实话跟你讲,今天我们之所以到你这里来,就是被他的琴声吸引过来的。你这里地方本来就偏,除非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我觉得应该没几个人会绕这么远的路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看着大海吃一顿饭吧?与其吃力不讨好地跟那些已经在地理位置上占了大便宜的小馆子竞争有限的客人,你倒不如干脆就把自己的受众定位为更高端的贵族和富豪。那些人吃饭最看重的是什么?除了作为一家餐厅最基本的,至少菜不能难吃,更重要的是要有档次、有格调、有气氛,能够迎合他们所处阶层的优越感。说到这个,你不正好有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优势吗?”
      这个年轻老板被罗迷莫斯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我也只是说说我的看法而已,具体行不行得通当然还得你自己定夺。”罗迷莫斯用余光观察了一下格洛芬德尔的反应,又补充说道。
      “您说的虽然听起来不错,但我怎么能让那些贵族大老爷们愿意上我这儿来呢?”
      罗迷莫斯猜到他会这么问,早有准备地把刚才那个手镯又递了过去。
      “既然那个乐师不愿收,你就拿着吧。”她说,“拿这笔钱把你的房子再稍微装潢一下,然后去收买几个富人家的仆人,跟他们套套关系,让他们假装不经意地把消息传到他们主人耳朵里,只要能吸引一个人来替你背书,你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你的最终目标是要让这座城市、甚至外市的贵族们潜意识地形成一个共识,那就是凡是光临过你的餐厅的人,才能算作真正的贵族。”

      “你倒是很懂那些嘛。”吃完饭走出餐厅后,格洛芬德尔突然说道。
      “你是说我刚才那些话吗?人类嘛,复杂的地方很复杂,简单的地方也很简单。”罗迷莫斯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嘴。“一方面他们总在努力试图证明自己是更独特、更高明的,另一方面,当他们发现自己真的与周围的大众全然不同时,他们又会感到焦虑,害怕成为那个另类、不合群的人。如果十个人中有四五个都做了同一件事,剩下的那些人就会引起注意;如果有七八个人都这样做,另外几个就会想也不想地跟着做,如果九个人都做了一件事,那最后一个人就算心里不想做也会去做,不仅要做,还要假装自己很乐意做。”
      格洛芬德尔什么也没说,瞥她一眼,转身走开:“走吧。”
      罗迷莫斯愣了愣,跟了上去:“我又哪说得不妥了?”
      “没有,你说得对。”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罗迷莫斯问,“你是觉得我不应该教他那么做?可我既没有强迫他,也没有欺骗谁,可能这手段不算高尚,但也没违法犯罪吧?”
      格洛芬德尔确实觉得罗迷莫斯的做法是旁门左道,但他也承认这不失为一种做生意的办法。餐厅虽然是吃饭的地方,但指望所有餐厅都仅仅靠饭菜口味来吸引顾客显然并不现实,“只要你菜做得足够好总会有人来吃”也只是听着温馨但什么实际作用也不起的鼓励而已。不过罗迷莫斯好像误会成他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了。
      “我只是不喜欢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格洛芬德尔直言,“当然,也许在迈雅眼里精灵和人类就是愚昧渺小的吧。你也不用听我的话。”
      “我只是正好遇到这件事,所以拿人类举例而已,其实迈雅也是一样的。”
      “其他迈雅可能一样,但你可不一样,对吧?”
      罗迷莫斯沉默了,但旋即承认道:“对,除非我自己真的想做某件事,否则我不会因为任何其他原因改变想法。”
      “个人的意愿当然重要,”格洛芬德尔点头同意,“但有时促使人做出相反决定的原因并不只是单纯的盲目或畏惧他人的眼光,也可能是为其他原因心甘情愿地做出了让步。”
      “比如呢?”
      “比如……”格洛芬德尔顿住,这并非是因为他答不上来,只是他担心即使说了出来,对罗迷莫斯而言也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罗迷莫斯替他回答道,“比方说,有一个年轻人的梦想是当一个画家,他明明有天赋,也可能有过机会,但因为家境清贫、父母又年迈体弱需要照顾,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改行干了更稳定的工作。再比如,一个人很喜欢吃辣,但他的朋友偏偏吃不了辣,因此每次两人一起吃饭时从来不做辣的食物。还有可能,有的人妥协仅仅是因为看到别人开心就会比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还要高兴。你说的其他原因是指这些吗?善良、羁绊和爱。”
      “你什么都明白。”格洛芬德尔说,“所以难道你就没有哪怕仅仅一瞬间会因为考虑到别人的心情而不那么自我吗?”
      “有……当然也是有过的。”罗迷莫斯抬头看了格洛芬德尔一眼,“这正是我讨厌亲密关系的原因。我不会把话说得太绝对,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被蒙蔽因而做出对自己并不是最有利的选择,但从理性角度而言,我心里对这种感觉是完全排斥的。”
      这是他们今夜的交谈中最后一句话。

      由于回佩拉基尔剧院和总督府的路正好顺道,两个人一直一起走到剧院的门口才分别,虽然罗迷莫斯感觉格洛芬德尔应该是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但到最后他们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跟对方说——他们也确实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罗迷莫斯站在门后,远远地目送格洛芬德尔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你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看门的守卫有点不耐烦地问。
      “不好意思,我这就进去了。”罗迷莫斯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说道。
      随后她走进夜晚空旷无人的剧场之中,在那里安静地站住。一片漆黑的夜幕下,她的影子边缘显得模糊不清,渐渐的竟好似从背后长出了一双羽绒丰满的翅膀。
      在几下羽翼拍打的声音后,剧院重新恢复了它的黑暗与寂静。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什么。。说好的糖呢???
    咳,其实一开始我的【脑内】大纲里是有一段大概算是糖的东西的,后来写着写着就决定把它挪到后面再写了
    我以后再也不要写这么长的文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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