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华年之回首陌路》淡然如丝

30、第十九章（下）

　　前厅大堂通往后院之间是一段雕花长廊，原本不是很长的路，她却走了好久。母亲或是所有人都急于知道的事实，她却不想知道，可是她又不能回头，因为她更怕看见母亲哀怨的眼神和惊惧的表情。她索性停了下来，身子很冷，手心却很烫，原来她一直紧拽着拳头，捏的死死的，甚至能感觉到指甲嵌进皮肤的刺痛。冷风贯穿着整个横廊，风中带着阵阵梅花的清香。她才发觉，原来又到了一年的冬天。
　　转过脸来望向那一片梅林，虽是寒风彻骨的天气，却依旧尽情绽放，朵朵冷艳，凌霜傲雪的风姿另人倾慕。她忽然加快了脚步，她很想知道爷爷现在好不好，有没有发脾气，有没有寝食难安，无论旁人关心什么，她只关心爷爷，那样一个不可一世，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人，也许是旁人眼中的敌人，却只是她的爷爷，是她至亲至近的人。她迎着风跑了起来，只是几步的距离已让她气喘连连，待平复了呼吸，她想抬手敲门，却发现门却是虚掩着，来不及多想便推门进去，动作很轻，也许是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宁静。
　　爷爷最常坐的躺椅是空着的，她又把目光移向窗边，果然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背影。爷爷就那样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向窗外，背影挺拔如松。纵然外面风云变幻，人心动荡，他只是保持着一贯的高姿态，任风雨袭来也依旧处变不惊，即便是输，他也是输的最傲气的那一个。
　　她正不知如何开口，窗边的人却在这时缓缓转过身来，见是她，便微微一笑：“哦，平安来拉。”那样云淡风清的一句问候，仿佛一切危机已然过去，但她深知，这样的危机是过不去了。他慢慢跺向书桌边的躺椅，一面温和地招呼平安过来坐在他身边。屋内有充足的暖气，爷爷的手却略微有些凉意，抚在她脸上竟透着冰凉。他的指尖最后停在她的眉心，用拇指慢慢的来回轻抚。她想到了小时侯，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午睡，家里的阿姨们拿她没办法，爷爷就只好亲自陪着她睡，那时她总以为他定是在手上失了什么魔法，只是用拇指来回抚触她的眉心，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不一会儿她便真的睡去了。
　　“平安丫头不开心么？”
　　平安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这才发觉爷爷是在抚平她眉间的忧伤。她只是摇头，他仍是微笑，抬手又拍了拍她的头：“那……让我猜猜，是爷爷让平安担心了么？”
　　“我……”她缓缓低下头去，承认了自己的内心的不安：“难道爷爷就不担心么？一点也不在意么？”
　　爷爷怔了一下，随即慢慢站了起来，声音郑重而又低沉：“还记得……也是在这个书房里，我问你的话么？”
　　她闻言抬起头来，眼神清澈纯净，仿佛想到了什么。
　　“如果爷爷当真有一天什么也没有了，你会如何？”
　　她会如何？她从来也没有贪恋过这样奢华的生活，即使上天立刻收回圈浮在她周身的光环，也许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她笑了笑，未及思考周全便脱口而出四个字：“宠辱不惊。”就是这四个字，仿佛早已在她心里埋藏了好久好久。
　　“宠辱不惊？”爷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诧，又喃喃重复了几遍，随即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宠辱皆忘啊。”她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样开怀的笑过，眼神炯炯，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平安真真是将门虎女啊！”
　　看着爷爷高兴的像个捡到至宝的孩子，她的心情也变的愉悦起来。
　　“你知道吗？”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像是笑累了的样子，“其实我很担心，甚至刚才还在想，万一真的是最坏的结果，我的平安怎么办？爷爷不在意其他人，爷爷只是不停地在想，我的平安该怎么办！”
　　平安的喉咙一下子哽咽了，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敢让它掉下来，所以拼命仰着头，因为她不想在此刻表现出一丁点的怯懦和无助。
　　爷爷的眼神突然明朗起来：“真高兴我的平安生了一颗玲珑剔透心，看来，我是真的可以毫无顾虑的作出决定了。”
　　她想问这个决定是什么，爷爷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于是转而笑着作势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竟然忘了平安的礼物，爷爷真是该打。”只见他把另一只手偷偷藏在身后：“呃……先听一个故事，再送礼物好不好？”脸上的表情十分逗趣，平安扑哧笑出声来，眼里却仍有泪光，她早已过了爱听故事的年纪，却心知爷爷只是为了哄她高兴，他的十九个生日礼物没有一个是小到可以捏在掌心的。她从小就不喜欢听故事，但她仍是配合默契：“好，为了这个礼物，我一定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听。”
　　她说“很认真”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也一样可爱逗趣，爷爷索性双手负于身后，慢慢又跺向窗边：“我记得那年的那场战役打得很是艰苦，特别是冰天雪地的气候，一到了晚上真的是死一般的煎熬，身体很想睡，却又不能睡，因为睡着了，可能就……就再也醒不过来。”
　　平安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式的小故事，没想到却是他当年行军打仗时的经历，她从来没有听爷爷说起过，仿佛是那样遥远的事情，虽然知道如今的功勋来之不易，却也从未细想过，以为那不过是时代造就的历史产物，然而那的确是她身边的人经历过的，于是她当真听的投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