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华年之回首陌路》淡然如丝

31、第二十章（上）

　　屋子里面很安静，只有那口雕花大古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又凝固，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听爷爷娓娓诉说那些年代，那些故事，那些人，那些过往，气氛是那样静谧而祥和。爷爷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她依稀想起了年幼时喜欢把她架在肩膀上的外公。他的眼神很温柔，那样的年纪却仍是极为儒雅好看，叫她“小妹妹”，一声又一声，还爱讲各种各样的小故事逗他们开心。而她的爷爷就喜欢板着脸孔训人，却把全部的宠溺与疼爱给了她。而现在温柔的讲着故事的人仿佛不是他，可是平安觉得，那也许正是原来的他，只是多年的戎马生活，官场中的尔虞我诈让他成了一个不易亲近，威严冷漠的政客。
　　“我的一个战友那时为了不让我睡着，便与我聊天，就讲他自己的故事。他在参军前娶了一个女子，他说用这世间最美好的词来形容她都不为过，然而他却不喜欢，成亲之后甚至没仔细的瞧过她一眼，整天在外面与那些个红颜知己饮酒作乐。渐渐的她变得不再有笑容，那样的冷若冰霜，仿佛是寒风中含苞待放的腊梅，很冷很冷，但阵阵芳香却开始莫名地吸引着他。”爷爷眼神柔和，隐隐有着笑意，“虽然是这样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但却还是将他的饮食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有时他在书房写字，她便陪在他身边，偶尔回过头来对他一笑，很像梅花绽放时那样的惊艳。他说她磨墨的样子很好看，头微微低下来，一缕鬓发垂在耳边，随着她手上的动作缓缓飘动，侧脸弧度柔美的不可思议。捏着墨条的手指更是好看，洁白纤细，淡粉色的指尖很可爱。”
　　平安笑了，她直觉的认为他从那一刻开始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子，他的妻。观察的那样仔细，若不是喜欢到了极致，又怎会痴爱她那一低头的温柔，仿佛已深深的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久久不曾忘去。
　　可是平安不明白，“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那个战友爷爷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情，都好过这样对她视若无睹，如此绝情到底是为什么？”
　　爷爷惆怅地点了点头，缓缓道出缘由：“他祖辈世代为官，父辈亦是军官出身，他从前想要怎样的女人都可以，也确实没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却注定了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只是因为她是父亲为他安排的妻子，他便在潜意识里排斥她。父亲三妻四妾，令他母亲痛苦一生，于是他厌恶他的家人，连同他的妻子在内。可是她的才情品性又让他无可挑剔，他想对她好，却又痛恨自己的这种改变，他告诉自己，接受她就意味着向家人妥协。他在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他以为不见面，就不会再想念。”爷爷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格外哀戚，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仿佛是一幽深潭，空洞而又寒冷，“他以为这样便是一生，谁料却让他得知她嫁给他只是为了另一个男子，受了他父亲的威胁才答应以自己作为交换。在这样一场交易中，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她所有的付出，她在他面前展现的所有柔情，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后来呢？他们就这样了吗？他逼自己不爱她，就能不爱吗？就因为如此，就能深深把她拒之千里之外，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吗？”平安有些激动，也不再叫“战友爷爷”，似乎莫名的感到了些许亲近，仿佛是与她生活在同一年代的少年，她甚至能大致勾勒出他的面貌，必然是丰神俊朗，卓尔不群，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却因为爱上那样一个不可能，不应该爱上的女子，让自己备受煎熬，从此再也回不到曾经风流洒脱的那个自己。每一个人都会遇见这样一个人，让你欢喜让你忧，辗转间尽是酸涩的滋味。
　　爷爷笑了笑，继续这个故事：“那年正好赶上参军入伍，他便不顾一切的去了，临走时也没有看她一眼，似乎是想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很多年以后，他终于功成名就，然而他始终忘不了她，他曾寄回一封家书，里面还夹着一纸休书，他真心的想放了她，可是仍是无法接受她可能离开的事实，于是他迟迟不肯回家，直到他的家人找到他，并带来一个让他痛悔终身的噩耗。”
　　爷爷停了半响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回忆后续的故事。平安却已能猜到那个噩耗，这样一个外表柔弱却性情坚毅的女子，始终还是逃不过红颜薄命的结局。也许那个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男子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身边，那样她也许是死在心爱男人的怀里，这样的结局至少不算太坏，虽留有遗憾却也不失凄美。只是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一定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难以忘却的伤痛。
　　“平安，他错了，原来他一直都错了。”爷爷转过身来，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在压抑悲伤：“他的妻子至始至终都等着他，去世的时候就躺在他们新房的那张床上，枕头底下压着那封休书，还有他唯一买给她的一样东西。”
　　平安有些震惊，为了那样一个痴心的女子，她一生的幸福和爱情就这样葬送在了无休无止的等待中，然而令她更加震惊的是，她在爷爷摊开的手掌中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荷包，粉色的绸缎面被捏的有些褶皱，不再鲜艳的刺绣可以看出年代的久远。她不敢接过这个礼物，那样的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