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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栾长亭令他的学徒栾松生暂时在堂上坐镇,自己则亲自带着谢小心,拂帘穿堂,直入后园。

      医馆内侧,是一处十丈见方的院落,里面有株丈许高的粉桃,此时开的极是热闹,风一吹便摇下阵阵雪片似的落英来。

      桃树下则摆着两张椅,一把琴,一局棋,一副画,一壶茶,有名素服青丝的少女,正端坐在那场缤纷的花雨之中,修长的指尖自琴弦上慢慢的拂过。

      ——烟雨暗香,初春微雪,长风飚尘。

      栾长亭站定长揖,恭恭敬敬道:“先生,谢姑娘来了。”

      那少女便是朝清徵,谢小心怔然的瞧着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女子,就是今日郑重求见的人。

      “谢姑娘请坐。”朝清徵微笑道,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她声音温柔平和,却蕴着一种威仪,令人不由自主遵照她的意思去做。

      望闻问切之后,朝清徵先对栾长亭温和道:“你方才所言大略不错,只是一点——谢姑娘本身内力本就更偏于阴寒一脉,而最初所中乃是西域蛇毒,性极燥烈,虽然曾经解毒,可惜祛除未尽,剩余毒质便隐藏在经脉之中,伺机待发,等第二次受伤后,之前暗伤更被引发,两相交攻,才有如今之患。”

      谢小心点头:“先生说的极准。”接着问道,“不知先生可否为我暂缓伤势?”

      “暂缓?”朝清徵黛眉一扬,语调颇为迟疑。

      “我听说东海劫余岛精擅医毒两道,只要先生能缓我三月性命,便可出海求医,解除毒患。”谢小心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少女,不禁将自己内心打算通通倾吐出来。

      朝清徵沉默片刻,忽然一笑:“若谢姑娘只为解毒,为何非得不远千里往东海而去,莫非是顾虑我年纪太轻,医道不够高明,难以清除姑娘身上的毒素么?”

      谢小心一阵惊喜:“先生能够解我所中之毒?”

      朝清徵笑出声来,柔声道:“我又几时说过不能?谢姑娘若不嫌弃,朝清徵愿效微劳。”

      谢小心此刻方才知晓面前少女的姓名,她闻言之后,脸上虽有喜色,却并未一口答应,反而踌躇道:“朝先生愿意援手,我当然感激不尽,但有些话还得提前告诉您才是。”

      朝清徵目光一动,颔首:“洗耳恭听。”

      谢小心一咬牙,终于道:“之前伤我的人是,是西域魔陀!”

      栾长亭一震,眼中登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原来这西域魔陀乃是“八荒六合十四霸天”中最是狡毒凶狠的一霸,名声堪止小儿夜啼,为人更好色嗜杀,卑鄙无耻,无恶不作,武功也是极高。

      这等人物本该不容于武林同道,但西域魔陀远居域外,行踪不定,又结识了十三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互为援引,才一直潇洒活到了今日。

      朝清徵瞧见栾长亭的脸色,好奇问道:“栾叔叔,你听说过此人么?”

      “听说过的。”栾长亭声音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小心,他将西域魔陀的事迹转述给朝清徵,内心大为忧虑。

      ——医者父母心,他不忍谢小心受病魔摧残,却也顾虑插手西域魔陀的梁子,会引来杀身之祸。
      除此之外,栾长亭亦有一层难以出口的隐忧,谢小心虽然受伤,颜色亦是娇美动人,明艳不可方物,西域魔陀给她下了难以治愈的奇毒,却未必是打算取其性命,更可能是意在美色。然而朝清徵的容貌又在谢小心之上,若不幸落在西域魔陀眼中……

      栾长亭打了个冷颤,登时不敢再想下去。

      园中一时无声,谢小心脸色于苍白之外,更添重忧,那种几乎溢出来的郁楚之色,令人望之生悲。但朝清徵却仿佛什么也不曾意识到,仍旧一派闲散淡雅,还在继续发问。

      “那西域魔陀的武功,比起权力帮李帮主来说如何,比起长江水道朱大天王又怎样?”

      “李帮主与朱大天王都是世上顶尖的人物,这自然不能相比。”

      朝清徵颔首,又问:“那比起塞外三冠王来说又如何?”

      栾长亭笑了:“塞外三冠王据说是与权力帮三巨头本事相当的大人物,这自然也不能比。”

      朝清徵却摇摇头,认真道:“塞外三冠王比不得他们。”

      谢小心闻言忍不住笑了,唇角向上翘起,像一道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眼中忧色大减——朝清徵说话时带着一本正经的天真之气,好似她当真见过李沉舟朱大天王,真的见过塞外三冠王一般。
      朝清徵还想再说什么,又轻叹道:“罢了,想来那西域魔陀少来中原,栾叔叔应当也不曾见过他。”

      栾长亭苦笑,若自己见过西域魔陀,焉能留着这把老骨头到今日?他关切而敬重的看着自己年轻的小先生,担心她因西域魔陀而心生畏惧,却却不料她下一句话,反过来让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一只蝴蝶落在桃花上,翕动着双翼,日光懒懒的照下来,连蝴蝶头上的细毛,花瓣里的脉络都能瞧得清楚。

      “容我问一句,那西域魔陀是不是一个身形五尺,面黄肌瘦,驼背龅牙的老人?”朝清徵温和道。

      “朝姑娘怎么知道?”

      朝清徵笑了笑,声音像泉水在山石上淌过,她不再看谢小心,反而抬眼望向院子的围墙上,悠然清脆道:“前辈自西域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辛苦了,容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她话音方落,敛衣一振而起,身如飞鸟般倏然飘出,同时素色的宽袖自茶壶上轻轻带过,像白鹤掀动自己的翅膀,里面的茶水受她真气所激,登时汇成一道水箭,自壶口喷出,疾往围墙上射去。

      水箭去势太快,藏在围墙上的人闪避不及,只得出掌硬接,只听“砰”的一声,对方浑厚的掌力已将来势汹汹的水箭击成一团雾气。

      而出手的那人也已显露出自己的身形。

      谢小心豁然站起,嘶声道:“西,西域魔陀!”

      那“身高五尺”,“面黄肌瘦”,“驼背龅牙”的瘦小男子轻轻落在地上,咧嘴阴阴一笑:“一段日子未见,谢家小姑娘想我了未?”又看着朝清徵道,“你这小丫头倒机警,但只说错了一句——你西域魔陀爷爷还未过五十,哪里算得上老头子了!”

      朝清徵轻笑:“六十花甲,七十古稀,江湖人刀头舔血,五十岁也到了入土的好时候,如何不算老头子。”

      西域魔陀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目光满是邪意:“爷爷最喜欢你这等带热辣带刺的小姑娘。”
      谢小心秀脸生怒,快步奔到朝清徵身侧,一双柳叶刀颤颤响起:“你是为我而来,休得连累他人!”

      西域魔陀大笑:“谢丫头吃醋了?放心放心,你们两个爷爷都消受的住!”

      朝清徵侧首看着谢小心,放柔了声音,温和安慰道:“莫慌。”又问西域魔陀道,“方才栾叔叔所言,关于前辈的事迹,可是真的?”

      西域魔陀斜睨着眼:“这些风流倜傥的事,当然只有你魔陀爷爷做的来。”声音忽然变厉,“姓栾的,你若想偷溜出去,可莫怪爷爷无情了!”

      栾长亭的动作被喝破,霎时僵立当场,心中简直五内俱焚——他自忖护不得小先生平安,只想出去向梁王府求助,好挣出一线生机。

      朝清徵闻言,面色登时一沉,她本生的极美,双目犹如平湖千顷,云影微漾,而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更如隐约而空濛的山色,叫人一望便不忍将目光移开。

      但此刻站在她对面的西域魔陀,却觉得朝清徵眼中那汪澄水,已通通化作坚冰,直冻的他遍体生寒。

      “怙恶不悛,杀之可也。”朝清徵慢慢道,一字比一字冷,言罢大袖轻颤,一道银光倏然卷出。
      ——长歌门本来擅长已音律对敌,然而之前与赵师容并肩作战,看她双袖拂卷自如,朝清徵心中颇有所感,便将悟到的武功用到袖中琴弦之上。

      银光转眼迫至身前,西域魔陀蓦然发出一阵桀桀怪笑,身形嗖的拔地而起,他个头矮的宛如鹌鹑,速度与气势却像沙漠中振翅的秃鹫,两只枯掌一并,自半空中拍下一道凌厉无匹的淡黑色劲风。谢小心离他还有丈许,竟也觉得青丝贴颊,寒风阵阵拂面而来,鼻端还闻到隐约的腥臭气息,不由花容大为失色。

      朝清徵只向西域魔陀瞥了一眼,就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袖子轻轻拂起,在谢小心后腰上托了一记,将她往身后安全地带送去,同时琴弦袭卷的方位也倏然一变,银色的细线在空中泛出绵绵不尽的大小圆圈,若舒若合,向西域魔陀将要落地的方位飘然曼去。

      地上本就吹落无数淡粉色的桃花,此刻又碎雪一般,再次纷纷扬扬的散入空中。

      银线一圈一圈的卷来,飘飘忽忽,仿佛水面上不断荡开的涟漪,渐渐竟化成一片淡薄的光幕,将瘦小的驼背人绕在当中。西域魔陀的掌风固然刚猛无俦,力道之大,足能切金断石,却无论如何也冲不破这条纤细琴弦的封锁,他怪喝一声,再次一气击出十数掌,出手之际,分明听得掌风兹兹作响,但击出劲力却都如石牛入海,被圆环悄无声息的绞碎。

      此刻他丹田中真气已浊,却不敢落地,在半空中猛的折身,向后一个筋斗远远翻去,心中刚开始看到朝清徵时的欣喜更已通通化作恐惧——若到此刻西域魔陀还瞧不出对方是位武功修为在他之上的高手,也算白走这些年的江湖了。

      朝清徵见对方逃跑,袖子一抖,银线立时如影随形追了上去。

      西域魔陀的黄脸已经涨紫,他从动手到现在,一直被对手步步紧逼,片刻喘息不得,一口真气长期郁在胸间,简直难受到了极点,此刻双足凌空一弹,刚想翻过屋脊,忽然感到经脉中传来一丝刀锋般的寒意,他身子一僵,居然失脚自围墙上摔了下去。

      银光疾闪,他人未落地,一道琴弦便紧跟着飘飞而至,在朝清徵真气灌注之下,漂浮不定的纤细琴弦瞬间化作一道锐利的细剑,一下子刺穿了西域魔陀的心脏。

      几点血溅在落花上。
      西域魔陀倚着墙艰难坐起,他抖搂着咳了两声,忽然想到什么,喑哑嘶吼道:“是方才那茶……你用毒!”

      “是,我用毒。”朝清徵点尘不惊的飘然落在他前方,坦然承认道,“班门弄斧,见笑。”
      “我听说,唐门有种暗器,叫雨雾,形状也和雨雾一样,极难分辨,沾之则死。”西域魔陀捂着胸口,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流出来,“你……”

      “我不是唐门的人。”朝清徵摇摇头,看着没入对方胸口的银线,运力一震,琴弦从中断裂,已刺入敌人体内的一截仍被留在那里,而剩下未沾上血迹的部分则被重新收回袖中。

      西域魔陀还想说什么,眼里的光彩却迅速的黯淡了,接着他脑袋一歪,松落落的磕在肩膀上。
      谢小心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连眼睛都不敢眨,深怕错过了什么。

      西域魔陀死了。

      她的噩梦也结束了。

      从开始到现在,才仅仅过去了一招半的时间,短的连扬起的花瓣也不曾落下。

      朝清徵忽然抬头向南边瞥去一眼,接着对栾长亭笑道:“收拾善后的人已快到了,就劳烦栾叔叔替我走一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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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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