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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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草茵浓绿，几点淡黄或淡红的花洒在地上，一点一点，在微风中绽放如繁星。
江枫瞧着江琴，眼里泪光闪动，他忽然仰头，大笑了数声，仿佛杜鹃泣血，满是悲怆郁愤。
江琴顿时觉得不妙，惊道：“公子！”
江枫双眼泛红，声音嘶哑：“到了这等地步，你竟还打算骗我！”
你自幼生长于斯，竟也狠得下心，暗中害我妻儿！
江琴大骇，豁然抬头，连眼泪都吓的停了：“小人并不曾……”他怎地突然间聪明起来？
江枫抬腿，将扒着自己衣衫的江琴踹开，自己立足不稳，踉跄向后跌出三步。
公子襄皱眉——以江枫的武功，气息竟然虚浮至此，显然是伤心的狠了。
朝清徵怕他一时气血逆行，走火入魔，微微叹气，在他身后肝俞学上隔空点了一指，助他稳定心神。
“江琴。”朝清徵温和道，“之前江公子已打算弃家而走，是临时改了主意，才仍旧留在此地。”垂眸微笑，目光幽深冷峻，“谁能知道江公子还在府中，你是跑了有多远，才不幸被十二星象捉住？”
江琴张口结舌，他眼珠一转，刚准备好狡辩时，朝清徵已再次开口，声音柔和的半点不像质问。
“你也并未中毒。”朝清徵不疾不徐道，长长的睫毛在轻轻扇动，“既然我在这里，那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谎。”
江琴伏在地上，瘦削的肩膀不断颤抖，呜呜泪流不止。
江枫失力的跌坐在石凳上，半晌，哑着嗓子道：“福伯，先将他关起来，等事情过去，再废其武功，任他自生自灭吧。”
江福下意识应了一声，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不忍的别过脸去，神色萧索，竟像瞬间老了十岁。
朝清徵看着江枫，轻笑道：“江公子真是厚道人。”
公子襄反而摇了摇头，道：“江兄性情仁厚，想要饶人性命，在下乃是外人，本不该置喙，只是……”微一犹豫，仍是开口劝道，“此人城府深沉，阴毒狡诈——”
他是温雅王孙，平素甚少动怒骂人，只略说了两句，便觉词穷难继，唯有苦笑道：“在关押之前，也该问问江琴，到底打算怎么对付燕大侠才是。”
江枫被公子襄用话点醒，整个人仿佛当头淋了一桶凉水，胸中霎时一片清明。
——如果今日朝清徵不在，自己未必能发现十二星象的行踪，假如月奴服下掺了红花的汤，等晚间发作起来，就只好留在宅子里寸步难行，那时司晨客再与其余几个星象联手，趁火打劫，或许当真能够成功。
至于江琴，大可趁着打架的热闹悄悄儿逃了，横竖到那时候，也再不会有人费功夫去看住他。
江琴当然不肯下猛毒，他怕被人误食，也怕花月奴一下子死了，反而没了牵制的效果，只好选择红花，除了孕妇之外，其余人吃了也不妨事。
江枫缓缓开口：“我一直觉得你聪明，你倒没叫我失望。”
江琴尖声大叫：“公子，公子，小人伺候您十几年，您怎能因旁人的话，就胡乱猜忌于我！”
朝清徵笑：“听你这样说，那红花倒像是旁人硬抓着你的手，强迫涂在罐子上的。”长袖轻拂，“今日与那司晨客打了个照面，他们虽然贪财，却也顾惜自己的性命，不肯做掉脑袋的买卖，可武林中有谁不知道燕大侠和江公子的关系？若没好的法子善后，他们怎敢来这里生事。”
江琴语塞，他沉默一会，忽而不再颤抖，挺直背脊，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定，淡淡道：“话虽然有理，但这些不过是姑娘的猜测。”却向江枫恭敬的拜了三拜，“小人受江府二十年生养之恩，纵然公子打算因一个猜测就杀了小人，江琴亦无怨无悔，只盼来生还有机会，能在公子身边伺候。”
朝清徵怔了下，与公子襄对视一眼，道：“好胆识，若非——”顿了顿，将“不能在这个世界久留”几个字咽下，失笑，“我都忍不住想要笼络你了。”
任你百般推测，我自岿然不认。
江琴表情古井无波，半丝目光都不肯分给旁人，直挺挺的跪着，表现出自朝清徵等人前来后，难得一见的气节：“江琴一介卑贱下人，除了在公子身边近身伺候外，并无分毫长处，哪晓得什么‘红花’‘绿花’，旁人说喂了小人毒药，小人也只得信了。到不如朝馆主能言善辩，运筹帷幄。能劝的公子爷留下，也能及时察觉出种种不妥，”接着又道，“小人倒忘了，您今日还帮忙打发了‘十二星象’，他们来得真巧，您出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朝清徵闻言并不生气，反而击掌赞叹，温和道：“足下如此辩才，二十年后足以逐鹿武林。”看江琴一眼，轻轻叹道，“实在可惜。”
江琴的脸涨红，片刻后又变得惨白。
“下毒，通敌，诡辩。”朝清徵淡淡道，“只有在实力低微时才算必须，若是我有敌意，江家满门早就鸡犬不留。”
“江某绝无怀疑之念。”江枫忙道。
“江公子既不见疑，那不若把江琴交由我来问问，如何？”朝清徵微微笑道，将江琴还想说话，屈指一弹，凌厉的指风立时封住了他的哑穴。
江枫缓缓点头，他狠不下心，由旁人代劳也好，半晌，轻声道：“多年情分，若是他执意不言，还请姑娘给个痛快。”
朝清徵应允，随后将江琴远远提到另一个荒废的院子里，如今江府中下人都被遣散，就算江琴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去救他。
江福看着自家公子，又盯着紧闭的门口，目光灼灼，似想将大门瞧出一个洞来，他知道江琴做了错事，但终究不忍对方受太多苦楚，慢慢凑近公子襄，悄声问道：“梁公子，恕老朽多问一句，不知朝姑娘打算怎么拷问琴哥儿？”
公子襄回忆了下，微笑道：“她聪敏有谋，又能体贴人意，在下看江琴年纪不大，观他行事，心智也不见得坚韧，只要略吓几句，也就能问出来了。”
江福听了，一时不知是该欣慰江琴心智不坚，还是应该对此表示愤怒，只好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公子襄说的极准，未过一时半会，朝清徵就连哄带骗，将江琴的口供吓了出来。
江琴原先咬定主意不认，但被带离了江枫的视线，他的勇气就垮了大半，再听朝清徵说，若他自认忠心，就告知剩下的“十一星象”，司晨客是由于他的出卖才横遭惨死。
朝清徵年纪轻轻，外貌犹如鲜花含露，玉柳笼烟，手段却冷硬的厉害，江琴忖度片刻，觉得落在那等大盗手中，当真不如废了武功活着，也就将计划吐露一线端倪。
只要开头退后一步，再接着退上千八百步就要容易的多，朝清徵换着花样吓唬人，又依次点江琴笑穴，麻穴，痒穴，直让他捧腹打滚，筋酥骨软，涕泗横流，也不曾改口，才暂且信了对方所言。
江枫拿着朝清徵用江琴割破之间所写的供状，俊逸的脸上掩不住疲惫。
四周还是旧时景致，人却不在是当年的人。
他忽然感到难言的寂意。
血书上写的很清楚，据江琴所供认，他和“十二星象”商量好，等江枫夫妇殒命，自己就隐姓埋名，假装逃去恶人谷。燕南天身为当世第一神剑，为人慷慨重义，绝不会弃兄弟的大仇于不顾，而恶人谷作为武林禁地，纵然留不下燕南天的性命，也能教他元气大伤。
就在江枫的心神被血书所吸引的时候，朝清徵轻声低叹，对身旁公子襄道：“今天倒是个热闹的日子。”
公子襄温和的望着她：“姑娘若累了，其余的事情便交给在下处置罢。”
朝清徵摇头，微笑：“现在避开，也太对不住我等的这番辛苦。”谈笑间，身如轻烟般飘然掠起，她人在半空，身后青玉流已然抱在怀中。
夏日炎炎，光线强的灼目，连碧绿的树叶上也散发着莹莹的柔光，朝清徵悄然落在屋脊上，不比一片羽毛落在这里更轻。
“你是来瞧瞧就走，还是要和故人打个招呼？”朝清徵笑问。
她说话时，屋脊上还并无旁人，但话音刚落，朝清徵的对面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名乌发堆云，容华灿烂的绝代佳人。
面前的美人有着比春花更柔软灵动的眼波，瞧着不过二十许岁，正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双方甫一照面，立刻感到对方体内气机充沛，竟是个极为难得的高手。
“若是我要进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你也不拦着么？”美人嫣然微笑，绮霞般的水袖在风中飘动。
“只要不动手，何须阻拦，我不过是个大夫，还管得了主人家招待客人么。”朝清徵淡淡道，目光从对方畸形的左足和左手上滑过，很快就被收回——她很久没有见过这种病例，如今乍然在此遇见，恍然竟有种怦然心动之感。
美人感到朝清徵的视线，也敏锐的意识到对方话音里微弱的遗憾，下意识将左手往袖子里收了收，她很少在江湖上行走，竟罕有人知道，名震天下的移花宫二宫主，居然是个可怜的残废。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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