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4、萧肃何人

　　我狐疑地看向北微帝君，却听那青年男子爽朗一笑，道：“紫衍兄，我可算把你等来了，多日未见，你可尚好？”
　　这“紫衍”二字正是北微帝君的姓名，但即使在天庭也几乎没有人敢这般称呼，因为就连昊天帝都要称他一声“北微君”，更何况其他仙人。我是没想到堂堂的帝君竟真的会用真名去结交一个凡人。
　　只听北微帝君答道：“我一切都好，今日正是如约将另一位朋友带来。”
　　青年男子眼睛一亮，抱拳向我道：“原来这位姑娘就是你多番提及的朋友。幸会幸会，在下萧肃，见过姑娘。”
　　“萧公子客气了，你便像称呼紫衍那样，叫我桑梓好了。”我笑了笑，瞥了北微帝君一眼。
　　只见他果然愣了愣神，大约没想到我也会直呼他的名字，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道：“你倒是第一次这么叫我，以后便都如此吧。”
　　“好啊。”我笑得很是虚假。
　　一旁的萧肃看得有些摸不清状况，但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把我们往门里让，“先到里面坐吧，今日是端午佳节，我备了些好酒好菜，就等着和二位畅谈一番。”
　　木门后是一个不算很大的院子，正中一条石子路，通向正对面的三间正房。院子的右手边是厨房，角落里堆着柴火，左手边则搭着瓜架棚，如今挂满了一根根翠绿的小黄瓜，黄瓜架下有一张石桌，外加四个石凳，旁边是一方菜畦，里面同样种着些时令蔬菜。
　　萧肃引我们到石凳坐下，我看桌子上已摆好了几个碟子，可是除了一盘酱牛肉，其他的全是素的不能再素的小菜，对了，还有一小筐洗好了切成段的小黄瓜。
　　这也叫好酒好菜？我心里很是失望。
　　萧肃大约看到了我脸上赤裸裸的没有食欲，道：“在下以为紫衍兄的朋友也与他一样不沾荤腥，所以只用这院子里自己种的菜做了一些素斋，怠慢了姑娘，抱歉抱歉。”
　　我笑了笑：“萧兄客气了，我怎么能和紫衍兄相比，不过红尘里的一个俗人。再说了，我的口味本来也比较特别。”
　　“哦？那不知姑娘爱食些什么，我即刻托人去买。”
　　“我平日里爱吃些毒蛇、毒蝎子什么的，今日是端午节，恐怕那些东西都躲起来不好找了。”我故意说道。
　　萧肃竟没有丝毫惊讶，反露出三分惊喜，“想不到姑娘也是好补之人，我有一位朋友，喜欢用蛇胆泡酒，那蝎子也曾见他用油炸来吃过，听说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很是滋补。下次介绍你们二位认识吧。”
　　呵，这人倒有意思，还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朋友，不过我没告诉他我变作原形进食的时候一般都喜欢生吃。
　　落座后，萧肃给紫衍倒了杯清茶，然后学聪明了似的问我：“姑娘是喝茶还是喝酒？”
　　“既然备下了好酒，独饮最是无趣，我陪你喝几杯吧。”
　　“姑娘性子果真豪爽，来，尝尝我们怀安最有名的罗浮春，不算太烈，入口醇厚。”说着，为我倒了一杯。
　　我端起来看了看，酒色如玉，闻上去芬芳蜜甜，于是将其一饮而尽，赞叹：“确实不错。”
　　“这坛酒是一个爱好酿酒的朋友送的，姑娘喜欢就好。”
　　萧肃又替我倒了一杯，我再次一饮而尽，他笑着又要替我倒上，紫衍在一旁看着我说道：“罗浮春后劲不小，喝点助兴即可，端午佳节，莫要醉了。”
　　啧啧，怕我喝醉了抵不住这端午的炎毒现出原形吓坏别人吗？我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笑道：“萧兄这酒里又没放雄黄，你怕什么？”
　　“我只是怕你醉了难受。”紫衍淡淡地道。
　　萧肃则诧道：“桑姑娘不能喝雄黄酒？还好，我也不喜雄黄那味儿，所以这酒里一点雄黄都没放，姑娘放心。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干。”
　　我饮下第三杯酒，悠悠笑道：“今天不仅是端午节，也是我一位故人的忌辰，以前每年的今日我都是一个人喝酒，好生没趣，今天有萧兄相陪，也算一件乐事。来，我也敬你一杯。”
　　“这么巧今日也是我大启开国将军的忌辰，这一杯，敬姑娘的故人，也敬大将军在天之灵，干！”
　　就这样，饭没开始吃，我和萧肃两人已你来我往喝下了大半壶酒，萧肃晃了晃快空的酒壶，道了声“抱歉”，去厨房倒酒。我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酒杯，眯着眼看那火辣辣的太阳在瓜棚的缝隙间投下一道道金箭似的光束，只觉丹田里果然开始升起一股股热气，这酒后劲确实不小。
　　一直在一旁静静喝茶的紫衍突然道：“我看见你今日又去了将军庙。明知他的魂根本就不在那里，你又何必如此。”
　　“是啊，我清楚得很。”我把目光投向他，“几百年了，连羿早不知轮回几世。我只不过去瞧瞧热闹，看到那些百姓这般敬仰他，心里舒服，也骗骗自己他当初牺牲的值得。”
　　他沉默了片刻，方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成为你的心魔的。”
　　我懒洋洋地道：“妖精嘛，有点心魔多正常，谁能像你们神仙那么无欲无求？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们神仙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次，紫衍没有答我，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后，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带你来见萧肃？”
　　“抚南节度使萧肃，在众多节度使之中，实力不弱，麾下劲旅不可小觑，治理下的地界，也都还算太平，少有苛捐杂税。你带我来见他，恐怕是天庭已选他作下一任‘人皇’了吧。”
　　“西凌帝君司兵革之事，而我作为紫薇帝星，亦有择选天子之责。但眼下我和西凌的意见并不统一。萧肃，是我的人选。”
　　“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暗中下毒手？”
　　“我带你来见他，自是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这与你壮大妖族势力并不矛盾。”
　　“天下诸侯那么多，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个碗里吃饭？”
　　“就凭你说的，他既有军事实力，又有治国之才，更有一颗爱民之心。”
　　啧啧，这口才，简直跟白泽不相上下，怪不得上一世做人的时候，也是个难缠的主。
　　我拿起一截黄瓜，在嘴里咬得咔嚓作响，道：“那你说说看，事成之后，我妖族能分得多少？”
　　“若天下平定，我会让萧肃颁下准许妖族在人间生活的律令。”
　　这……的确是天大的好处，恐怕再没有别人能够这样承诺。即便是如今，妖族在人界也只能偷偷摸摸地过活，与凡人势若水火，若真的能和平共处……
　　我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他举起右手，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也抬起右手和他一击掌。
　　盟约就这样定下。
　　“让两位久等了。”萧肃带着重新盛满的酒壶走了回来，还没落座，忽听得敲门声再次响起。
　　他一边笑道：“送粽子的来了。”一边走过院子，将木门打开，迎进来一位着白色素衣的年轻女子，她的手上正挎着一个竹篮。
　　两人一起走到石桌旁，萧肃指着女子道：“给桑姑娘介绍一下，这是拙荆白漪，漪儿，这位就是紫衍兄一直提及的桑梓姑娘。”
　　“见过嫂夫人。”我起身笑道，“萧兄好福气，娶得一位这样貌美的佳人。”
　　“桑姑娘过奖了，一看你才知什么是钟灵毓秀之人。”白漪浅浅一笑，美得像雾中静立的白莲，“我做了一些粽子，还望二位不要嫌弃。这个素粽是给紫衍公子准备的，不知道桑姑娘喜欢什么口味？”
　　“肉的。”我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白漪点点头，一双玉手熟练地剥开还冒着热气的粽叶，将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素粽和塞了腊肉丁的肉粽分别装在碗里，送到紫衍和我的面前。
　　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软糯可口，再配上腊肉的咸香和粽叶的清香，很是美味。
　　我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瞅见紫衍也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粽子，然后放进旁边的红糖小碗里沾了沾。
　　这人，当真是这般爱甜？
　　不过能这么清楚他的“习性”，萧肃与他果然是相交甚久了。
　　吃完了粽子，又喝了几杯酒，我看萧肃一直不提正事，便主动开口道：“今日得萧兄夫妇热情款待，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正好我家商队刚从洛阳回来，带了一件小玩意，我也用不上，还请嫂夫人笑纳。”
　　说着，施了个小法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细长锦盒，放到白漪面前。
　　白漪忙道：“桑姑娘无需客气，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还请……”
　　“既是桑姑娘的一番心意，嫂夫人就收下吧。”紫衍说道，“在下也很好奇，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白漪看看紫衍，又看看萧肃，见他默许，便道了声“多谢”，将锦盒轻轻打开。
　　当看见锦缎上静静躺着的墨玉凤簪时，她轻轻抽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萧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