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39、妖界入口（修）

　　辞了萧肃夫妇，我带着疏曳和筱月准备返回妖界复命。
　　天地茫茫，本来只有三界，九重天上是仙界，九州大地是人间界，九幽之下是幽冥界，直到数千年前，妖尊一统妖族，以无上妖力于三界之外辟出第四界，方才有了妖界。
　　也正因如此，妖界地域并不大，只有一部分古老的妖族随同妖尊居住其中，大部分妖族还是生活在三界之中，比如居于仙界的龙族和凤族，虽然他们早不承认自己妖族的身份，而以神族自居，更多的妖族则潜藏在人间界的深山大泽之中，只有少数像容瑾那般混居迹于市井之间。
　　听说幽冥界也有一些妖族存在，但我没去过幽冥界，所以不曾见过，只偶然从白泽嘴里听到过一两句。
　　作为妖界活得最久的妖怪之一，他向来号称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全知全能，就是要打听妖族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找他也是没错的。
　　这自吹自擂的话，前半句我不敢全信，但后半句是打心底里佩服，毕竟他那遍布各个族落的红颜知己不是吹的，自然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大概就是妖尊常年居于妖界不出，却对天下事了如指掌的原因。
　　人间界通往妖界的入口位于玉门关外茫茫黄沙之中，由血雉鸟把守界门。
　　作为一支古老的妖族，至今还存活于世的血雉鸟数量极少，形如孔雀，有雀翎尾羽，但全身赤红如血，更比孔雀大上数倍，相传血雉鸟的先祖曾与海中蛟龙生下蜃妖一族，蜃妖吐出的蜃气能造出海市蜃楼，便是继承了血雉鸟的幻境之术。
　　因而若是有凡人误入界门地域，便会被血雉鸟制造的幻境所迷，有的成为他们的食物，有的则因缺水缺粮而死，即便有少数运气好的能走出去，也几近疯癫。所以玉门关内的人都知道，沙漠中有一处魔鬼城，那是连神灵都不敢降临的地方。
　　到了玉门关外百里之处，我按下云头，在漫天黄沙之中，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四下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但那并非真正的城池，而是无数形状古怪可怖的黄色土丘，高耸陡立，似野兽伸出的獠牙，要撕碎头顶的苍穹。土丘下是干裂的黄土，上面寸草不生，四下里更是一片死寂，只有怒吼的风从土丘之间呼啸吹来。
　　我们逆风而行，走进“城池”深处，沿路只见无数白骨散落于地，有的是沙漠中的动物，有的便是那些倒霉的商旅。
　　人食世间生灵，亦被生灵所食，这是天道，化解不开。
　　我看着那些白骨，掐了一个法诀，黄沙卷起，盖住了那些骸骨，尘归尘，土归土，幸好血雉鸟只喜血肉，对猎物的灵魂没有兴趣，这些可怜的生灵还能再入轮回。
　　“司毒大人还是这般心软啊。”一个嘲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一片死寂中回荡。
　　我抬眸，原本挡在前方的土丘消失无踪，一座拱形石梁突兀地矗立在那里，两只血雉鸟站在石梁之上，长长的血红尾羽直垂到地面，嵌入石中的爪子比鹰隼的爪子还要锋利，其中一只正歪着头用尖喙梳理自己的羽毛，另一只看到我们走来，眼中闪过讥诮的冷光。
　　血雉鸟一族向来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并不屑于化为人形，只对妖尊忠诚，也只认可和他们一样古老的妖族。
　　想当年，妖尊宣布由我继承师父妖将的位置时，他们的反对声也是最大的，大约在他们看来，一只无父无母毫无尊贵血统可言的鸩鸟，与那地上蠕动的虫子并无什么区别。
　　我知道即便我已在妖将的位置上坐了几百年，他们对我的态度也不会转变多少，但作为对妖尊最忠诚的族群，我不能与他们起冲突，也没这个必要。
　　刚才说话的血雉鸟名叫火罗，旁边那只一直不拿正眼瞧我们的是他的妻子，迦蓝，在血雉鸟族中，雌性占据着绝对主导的地位，这一点和九尾狐一族十分相似。
　　“不过是些低贱的东西，”火罗眼中的讥诮更盛，“司毒大人就算出生与他们一样，但既然如今贵为我妖族大将，还是应当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别连带着我们整个妖族都丢了脸。”
　　筱月头一次回妖界，也头一次看见他们这嚣张的模样，磨了磨牙就要上前，被疏曳一把抓住。
　　这时，迦蓝终于从她的羽毛里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们一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傲慢，“火罗，你今日的废话可真多，要早有这种自知之明，司毒大人怎么还有脸回妖界。”
　　“这倒也是。”火罗附和着笑了起来。
　　筱月终于忍不可忍，怒道：“我师父要去向妖尊复命，你们废什么话，快开门！”
　　“哪来的狼崽子在那儿乱嚎。”迦蓝连眼角余光都不给她。
　　筱月反唇相讥：“跟两只看门狗说话可不就只能乱吠了。”
　　迦蓝听了这话，目光一冷，一股厉风顿时朝筱月刮去，在地上刮出深深的沟壑。
　　我没动，筱月往地上一扑，化出原形，高达丈许的雪狼一声咆哮，顿时将那厉风震散，连带着整个地面都晃了一晃。
　　火罗展开翅膀飞到空中，土丘之间顿时卷起一股飓风，遍地黄沙和白骨都被卷进其中，轰隆作响地向我们袭来。
　　疏曳轻舞罗袖，袖中飞出红色花瓣，冷香扑鼻。
　　花瓣轻柔，亦被卷入飓风之中，旋转间却连成了一张巨网，生生将那来势汹汹的飓风拦截了下来。
　　几乎同时，筱月腾跃而起，一爪子朝着火罗拍去。火罗闪身躲过，却失了对飓风的控制，眨眼间，花网便占了上风，将那飓风团成一个球，彻底消弭于无形。
　　虽说疏曳和筱月是二对一，但火罗的道行少说都是两人的总和，这雄性血雉鸟果然是中看不中用，白泽诚不欺我。
　　“没用的废物。”迦蓝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展开双翅，红宝石般的眼睛亮起了红光，在这黑夜之中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血雉鸟一族的幻术只有雌性血雉鸟能习得，不仅能迷惑人心，更能控制对手的心智，将其变为自己的傀儡。
　　我扣住一枚羽镖，还未有所行动，便觉手腕一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身旁：“哎哟哟，美人打架倒是少见，本座来得真是时候。”
　　这个腔调，除了白泽那厮还能有谁。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是暗含深意，我便收了羽镖，也跟着微微一笑，“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在打架了？不过是两个劣徒像前辈讨教两招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白泽放开我，露出兴致缺缺的样子，“那就没好戏看了，真是无趣。”
　　说到这儿，他又转向迦蓝，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来，“一段日子未见，贤伉俪感情还是这般好啊，可惜可惜，本座又没机会了。”
　　迦蓝听他这么说，眼中红光早已敛去，竟用一只翅膀半捂着脸嗔道：“大人怎么又拿人家取笑。”
　　竟完全不顾一旁的火罗，就这么跟白泽眉来眼去起来。
　　筱月已重新变回人形，看到这一幕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未免荼毒她那颗天真烂漫的童心，我拿手里的黄绢拍了白泽一下，“时候不早了，你是同我一起去见妖尊，还是留下……”
　　白泽不等我说完便叹了口气：“哎，我这才说两句话，你就催，走吧走吧，免得你又去妖尊那儿告本座的状。”
　　他这口气听起来和那东谰帝君一样欠揍，我嘴角抽了抽，迎上迦蓝投向我的怨恨目光，“那就有劳二位开门了。”
　　有白泽在，迦蓝自然只能照做，再看那火罗更是迫不及待，明显是巴不得白泽这瘟神早些走了才好。
　　两只血雉鸟化作两道红光没入石梁之中，大地摇动，石屑层层剥落，露出梁上繁复的妖文。
　　一道漩涡出现在石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