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13、鲛人

　　大家措不及防，这才发现从这歌声响起后，船上的几个普通船员都有些不对劲，像是产生了幻觉，都开始往船边跑。李安福立刻让人将他们死死拉住，然后示意一个船员下水救人。
　　那是一只水蛇精，水性自然是不错的。可他刚入水，我便感觉到数股妖气朝他的方向激射而去。
　　几乎是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水面炸开，一条水桶粗的黑影猛地从水里窜出，竟是那船员被逼得显出原形应战。他上半身还是人形，把怀里已经昏迷的人扔上船，大喝一声“是鲛人！”，然后立刻又钻入水中，与敌方拼斗起来。
　　李安福暗骂一声，右手一挥，又有几个船员跃入水中，加入战斗。
　　啧啧，平日里看不出来，这凫奚团的妖原来也挺好战的。
　　我对李安福道：“南海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云梦泽里？不如先让大家诈降退回来，引那些鲛人上船。”
　　李安福道：“鲛人生性多疑，万一不上当怎么办？”
　　“这不难。”紫衍道，向我伸出一只手，“借你的南海赤珠一用。”
　　这人，倒真不客气。
　　我解下发上的赤珠丢给他，“你想干嘛？”
　　他不答，只淡淡一笑，我的背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种有人要倒霉了的感觉。
　　众船员将被迷晕的人带回船舱藏好，下水的人也在李安福的指示下佯装不敌，退回船上。
　　我们都收敛了自身气息，齐齐看向紫衍。只见他两指捏住赤珠，氤氲紫气灌入其中，赤珠顿时红光大盛。
　　周围并不见任何异样，大家都面露不解。
　　这时，水上波浪翻滚得更加厉害，应是鲛人发起了进攻。随着“哗哗”的水声，一根根水柱承托着一个个鲛人腾空而起，大约有二十来个。她们立于浪尖，上半身是女子模样，下半身则是一条粗壮有力的鱼尾，耳后有腮，手上有鳍，和鱼尾一样俱是冰蓝色。
　　为首的那个鲛人鱼尾最粗，蓝色的头发如海藻一般披散全身，模样竟极为端丽。
　　她的目光扫过全船，语气冰冷地说道：“大家都是妖类，只要你们留下船上的人和货物，便可立刻离开。”
　　世人都知鲛人的泪可化为明珠，却少有人知道鲛人的性子并不像他们的外表那般柔弱，恰恰相反，若海中食物短缺，他们会用动听的歌声引诱海上船只触礁，然后以船员的血肉为食，若船上有宝物也会据为己有。
　　鲛人对宝物的灵气很敏感，所以应该能感知到我们船上只有一些她们用不着的普通货物，怎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但因为紫衍之前有交代，所以我们都没做声，却奇怪地发现那鲛人等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果然都是识时务的，你们走吧。”
　　随即，她素手轻挥，水柱将所有鲛人送上我们的商船，落地之时，鱼尾全部化为了双腿。几个鲛人钻进了船腹，大约是去查看货物，剩下的则对船上的木箱、渔网等物露出了垂涎的表情。一个美貌的女鲛人甚至伸出舌头对着一根木头桩子舔了两下，然后还娇笑道：“这个小郎君的味道倒是不错。”
　　实在是一副古怪的画面。
　　而我们也都恍然，看来这群鲛人是中了紫衍的幻术，看不见我们，反倒把船上的东西当成了美味可口的人肉。
　　眼见她们一个个裂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锋利的牙齿，要对着一堆废铜烂铁大快朵颐起来，紫衍将赤珠光芒一收，趁她们瞬间迷茫之时，数道紫气化作绳索，将那二十几个鲛人统统绑了起来。那首领倒也灵敏，千钧一发之际，跃出了船外。
　　她站在水面上，又惊又怒：“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站在船头，对她说道：“不过是一群做点小生意的妖怪，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要袭击我们。”
　　她的神色变了几变，看着落在紫衍手上动弹不得的族人，想是思量了一番，向我们鞠了个躬，道歉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了我的族人。”
　　我笑道：“若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高抬贵手倒也不难。南海离云梦泽何止千里，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看刚才的架势，做这劫掠船只的事应该不只一次了吧，只是一些普通的货物，你们拿去又有何用？”
　　她面露迟疑，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只能继续求情：“我们来这儿也不是自愿的，只是被人胁迫，不得不为。这些东西抢去，也是给别人的。”
　　“用你们来打家劫舍，这人倒是聪明。”我忽然想起清河县那被妖怪劫走万贯家财的陈员外，“想来你们受人控制，也不敢说出他的身份。不如这样，你把我们的货带去给那人，你的族人自能获救。”
　　“真的？”她有点不敢相信，看来鲛人果真多疑，刚才要不是紫衍用赤珠的水灵气迷惑她们，这群鲛人轻易是不会上当的。
　　“你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除非你想看见她们的眼睛变成一颗颗鲛珠。”我活动了一下手指，看着那些鲛人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鲛人为什么那么憎恨凡人，就是因为凡人喜欢捕捞他们，昼夜折磨让他们泣珠，而当他们再也哭不出泪水的时候，就会生生剜下他们的双眼，制成更加名贵的鲛珠，据说戴在身上，入水不沉。
　　这样的下场，是骄傲的鲛人族最不能忍受的，所以那鲛人首领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入夜，水雾弥漫的云梦泽畔，一群黑衣人在夜色的掩盖下，井然有序地将岸边堆积如山的货物，一箱箱运到马车上。
　　和我们预想的差不多，这在幕后操控妖怪劫掠财物的人，正是安西节度使。原本应该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士兵，此刻却充当了搬运赃物的走夫。怪不得安西节度使短短几年间便能迅速壮大势力，竟是用这种方式来充实军备。
　　看来该去会会他手下的“能人”了。
　　我们一行人在楚州都府云阳城内住了下来。此地枕夷夏之交，北通中原腹地，南接南疆各族，加上又是交通枢纽之地，所以云集了许多客商。客商们把自己的货物运到此处贩卖，也收购当地的土产，所以城里住的人很杂，除了汉人以外，便以苗人居多。
　　苗人向来热情好客，苗女更是以多情著称。我们一路行来，身边的紫衍不知被多少火辣辣的目光“调戏”了一遍，更有大胆的，直接冲上来，往他怀里塞花草瓜果，害得凫奚团的伙计们全都一脸羡慕嫉妒的神情。
　　他却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拿了一个桃子递给我，问我渴不渴。
　　看着周围明显带着怒火的目光，我连忙谢绝了他的美意。
　　李安福忍着笑道：“紫公子天人之仪，自然多受青睐。不过您还得当心，苗女们不仅多情，还精通蛊术，小心她们给你种下情蛊，到时候可就只能留在这楚州了。”
　　之前那个水蛇精变成的伙计叫起来：“能娶到这么水灵的姑娘，就是被种了情蛊也值得呀！”
　　大家哄然大笑，另一个伙计笑骂道：“你还嫌你的风流债不多是怎么？上次临城的赵姑娘还在家巴巴地等着你呢，还有阜水的李寡妇……”
　　“你、你、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水蛇精涨红了脸，“那赵姑娘满脸麻子，还有那李寡妇都四十好几了，我可没招惹她们。”
　　“是是是，你的老相好还是要算西湖那个，断桥边，柳树下，还撑着伞呢。”
　　白娘子西湖遇许仙的故事大家都熟悉，此刻听那伙计将一个男妖精比作白素贞，大家笑得更欢了，另外几个凡人伙计虽不明其中深意，但也都跟着起哄。
　　这世上，谁说只有苗女才多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