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鸩来仪》笙殳

12、云梦歌声

　　整艘商船共分三层，最底层的船腹内装的是此次运去贩卖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甲板上的中间那层是船员吃饭休息的地方，最顶上则是我和紫衍的房间。李安福此次与我们同行，他告诉说如果顺风，大约需要三日方能抵达楚州境内的云梦泽。
　　我们的船顺着城内最大的河道离开扬州城，汇入沧澜江中。沧澜江自古便是沟通东西的重要水路之一，水面辽阔，千舟竞发。我们虽是逆流而上，但这段日子吹得都是东南风，船帆鼓鼓，我们的速度倒也不慢。
　　两日后，进入楚州界内。我站在船头，一边欣赏两岸美景，一边与李安福闲聊，“以往运货，若行程紧，你们一般都如何处理？”
　　李安福嘿嘿一笑，两撇胡子抖了抖，“大当家的虽明令禁止我们擅使妖术，但您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略微变变风向什么的。”
　　我笑道：“你们倒机灵，不过容瑾自有她的道理。如今是乱世，仙界管不过来，凡间的修道之人自己打得头破血流，你们才有空子可钻。待到天下安定，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好，也给别家留条生路。”
　　“二当家说的极是，我会叮嘱手下人的。只是……”李安福压低声音，眼睛往船舱里瞄，“那位紫公子不就是修道之人吗？如今同坐一船，我们的身份岂不是……”
　　“这船上有几个人几只妖，他心里明镜似的，你们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是，我已嘱咐他们把妖气尽量散播出去。有时候未免被那些地头蛇妖怪盯上，我们也这么做过。”
　　我微微一笑，“今日这么做，倒希望能被某人盯上。”
　　李安福恍然，“您这是要引那操控之人出来？”
　　“任凭谁的底盘被人盯上，都会有所行动的。即便他不亲自现身，应该也会派人来阻止我们。”
　　“明白，我们一定留神，以防他们偷袭。”李安福点头，然后抬头望了望天，“这时辰也该吃午膳了，我去看看准备好没，二当家您先回船舱休息。”
　　半柱香的时间后，我坐在饭桌旁，看李安福依次往桌上摆上糖溜地瓜、糖醋莲白、桂花山药以及一大碗熬得浓浓的绿豆汤，忍不住有扶额的冲动。我只是告诉他那位紫公子口味偏甜，只吃素斋，他也不用做这么多甜腻的东西吧，叫人如何下咽。
　　紫衍道了声谢，慢条斯理地舀了两碗绿豆汤，将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天气炎热，喝一碗消消暑。”
　　“有劳帝君。”我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唔，这个李安福，连汤里都要加这么多糖吗？！
　　紫衍的手顿了顿，“你还是称呼我的名字更方便一些。”
　　“我是没想到，你会用真名与萧肃相交。”
　　“既是朋友，除了真实身份，其他的我不想隐瞒。”
　　“朋友？天界可规定神仙是不能和凡人有私情的。”
　　“只要不逆天而行，法外也可有情。”
　　又是天道吗？我已不知该说什么，他的世界，或许我真得无法了解。目光挪向窗外，轻声道：“今夜商队会停靠在清河县，李安福他们要下船补给，我们也去看看吧。”
　　一顿饭，终是无言地吃完。
　　傍晚时分，我们登上了清河县的码头。天还未全黑，可我们一路走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十家商户之中倒有八户是关着门的。李安福带我们到了一家难得还半开着门的商户门前，朝里面叫了一声，“大成子，我们来了，东西准备好没？”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汉子应声出来，道：“哎哟，你们可来了，再晚点，我也不敢等你们了。”
　　李安福道：“出啥事了？才三个月没来，你们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成子攀上李安福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李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县里最近闹妖怪！”
　　李安福摆出一脸的不相信，信口胡说：“这世上哪来的妖怪？朗朗乾坤，你可别故意吓我。”
　　“我真没骗你！”大成子有点着急，“你来的时候看到街口那家山货铺没？对，就是关门大吉的那家。他们家生意一直很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养着几十个护院，可是一夜之间，万贯家财不翼而飞，这不是有妖怪是什么？”
　　听他这么说，李安福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事报官了没有？官府怎么说？”
　　大成子忙道：“怎么没报官？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全家这么多口人，愣是一个都没有察觉到，锁在密室里的家财就不见了。案子不了了之，陈员外急得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了，只剩个陈夫人和小公子，变卖了仅剩的一点家产回娘家去了。哎，那些天杀的妖怪，真是作孽哟！”
　　李安福尴尬地咳了一声，道：“既然这么危险，那我们还是早些回船上吧。你快把东西拿出来。”
　　“行，跟我进来吧。”
　　大成子带着李安福等人进屋拿补给，我和紫衍互看了一眼，决定去陈府看看。
　　两扇朱漆大门，看得出是过年才新刷上的。但此刻紧紧地闭着，再没有往日的气派，只剩下门口罗雀的萧瑟。
　　我俩站了一会儿，已心中了然，这房子里确实有妖气，但此刻已经很淡了，想来那妖怪早已离开。
　　不过这事确实蹊跷，一般的妖怪害人都是为了提升自身道行才会去吸取凡人的精元，很少有听说盗人钱财的，毕竟金银对妖怪来说，作用并不太大。就算真的想用钱买凡人的东西，用幻术来变，不是更轻松？
　　如今我们有要事在身，也不能细究了。
　　翌日，我们一大早便从清河县出发了，大约又行了半日，终于进入了云梦泽的范围。
　　放眼望去，整个云梦泽烟波浩渺，不见边际，水面平静，偶尔有小小的岛屿矗立其中。商船行进其中，如同天地间的一粒米粟般渺小。
　　“奇怪，明明是大晴天，怎么突然起雾了。”一个船员看着四周，喃喃自语道。
　　不知何时开始，水面腾起阵阵水雾，那雾如有意识般渐渐包围住我们的船，而且变得越来越浓，直有遮天蔽日之势。视线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李安福掏出装有司南的罗盘，发现指针不停打转，竟也失效了。
　　事出反常必为妖。
　　不仅我们，就连船上普通的船员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往那儿走。”紫衍也站上船头，伸手指着一个方向。他身为北微帝君，统领诸天星辰，即使此刻看不见天空，对星辰的感应也不会错的。
　　我向李安福点点头，他连忙向舵手示意。船微微调整方向后，继续前进。
　　雾，越发地浓了，四周除了雾，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阵缥缈的歌声远远地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一个普通船员神情恍惚地站起身，嘴里一边念着“娘子”、“娘子”，一边走向船舷，然后猛地一下跃入水中。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评论，没有收藏，不开心/(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