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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鲜花,天使……呃,白衣天使……袁朗拉着吴哲的手坐在花园里享受难得的时光,由于旺旺酥事件的发生,小屁孩终于被郁闷到,嘴巴暂时闭上。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终于像个孩子一样,袁朗偶尔转头看看他有些肥圆的小脸,薄薄的嘴唇,觉得这小孩可爱了很多,其实,如果这么安静的坐着,小屁孩也是蛮可爱的。是独生子,平时又身边没什么人陪,却又是那样的一种天生乐观而开朗的性格,虽然是一个人倒也会给自己找事情做,想来他全部的时间过多旺盛的精力都用在了书本上。看书,那本身就是一件寂寞的事情。不过,看他的样子反倒是生长的更加愉悦,而且,即使是和陌生人,也完全没有普通人的那种交流障碍。袁朗本来是还准备和小屁孩继续交流交流,这时,以为吴哲同学掉厕所里急的满世界寻人的护士姐姐急吼吼地冲两人奔了过来,根本不听人解释,没鼻子没脸冲着袁朗就是一顿教育。听着袁朗这个心情沉重啊,他觉得按这小护士的说法,这吴哲要是一女的,那他现在的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拐卖!而且还是目无法纪光天化日下的罪恶。
教育完了,护士姐姐就拖着惨兮兮呼嚎着还不想离开的吴哲同学回病房了。吴哲走的时候对袁朗摆摆手,笑嘻嘻的说:“叔叔,你欠我一包饼干,将来记得要还我!”
袁朗用鼻子‘哼’了声,心想,这样的家伙最好是不要再见。
又是一个人了。要去找铁路么?袁朗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停车的地方去等。反正,铁路是不可能不回到那个地方的。
等袁朗用他那懒洋洋的步子走到地方的时候,铁路已经坐在车里等他了。
袁朗看见了铁路,心里就很高兴,他还眨了眨眼睛,乐颠颠的就爬上了车,在副驾驶的位子坐了,然后问:“你先过来了?是不是等了很长时间?”
铁路把烟塞到嘴里,手伸过去,帮袁朗把他那边的车窗摇下,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也才到。”
“那就好,否则,让你等那么久我这良心肯定得不安。”说完了,袁朗又凑到铁路身上开始摸烟。在医院呆了这么久,他可是一根烟都没有碰到。此时,看铁路抽着心里倒有些痒痒。
铁路用胳膊格开他,袁朗也不收手。铁路说:“你还摸上瘾啦,这病号饭才断,你还算伤患,伤患不许抽烟。”
袁朗嘴一撇:“不就点小伤嘛,您至于嘛?”
铁路‘啪’的一巴掌拍在袁朗脑袋上:“怎么不至于?!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这次,你腿上之前蹭破见血的两口子,到现在还没好呢!”
“这您也知道?”袁朗一脸景仰的看着铁路,“您眼睛比X光还利害啊!”
“哼!”铁路把手中的烟塞到袁朗嘴里,袁朗一乐,脖子伸过去,刚抽了一口,铁路就把烟拿开,放自己嘴上。
“我说袁朗,又翘尾巴了,又跟我犯贫了?”
“我实话实说,真的,我是真的打心眼里佩服你的观察入微啊。”袁朗眼睛亮晶晶特诚肯的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似笑非笑。“不过您关心别人的时候,也别忘记关心您自己,这,出血了。
铁路下意识的用手摸了过去,有刺痛的感觉,通过车里的小方镜,铁路看到自己脖子上有用牙齿咬出来的伤口。
袁朗还是那样的一副笑模样。就是那笑,不知道怎么地,一点一点地变冷,到最后,染上悲凉的味道,悲凉里面又带着刀。其实人生就是这样,笑笑自己,笑笑别人,也就过了。
空气似乎化为固体,变成了大铁块。铁路脸色变了,渐渐就没了感情。袁朗就觉得憋气,呼吸变得很困难。
“哇,这一没注意,都两点了。铁路,我还没吃饭,我饿了!”
袁朗忽然一声惊呼,两眼睛直楞看着仪表盘,眉毛微微向上挑,看不出悲喜,看不出哀乐。袁朗觉得自己不能在被憋死之前就这样连肚子都是空的。而且,这样沉默的铁路让袁朗感到很陌生,甚至有点害怕。可袁朗不想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这样难过的局面总是要打破它。
“我们去吃饭?”
“我想回去吃食堂的包子吧!”
铁路点点头,发动了车,袁朗就把脑袋转过去看着车窗外。车是停在了林萌道边,两边树木有了年头,都很高大,树叶摇曳着,枝枝蔓蔓纠缠着,遮天蔽日。
袁朗眼睛就往上瞟,瞟啊瞟的,眼眶子都有些酸了。袁朗觉得有些挺不住了,可又不想放弃,就和自己在那里别着,结果,眼睛就不停的眨,眨的袁朗心里也跟着乱跳。来回折腾了几次,袁朗就嘟囔了句。
很短的一句话,就四个字,袁朗说的又快又轻,却偏偏被铁路听了个正着。哗啦啦,像打雷一样,铁路猛的一脚就踩下了刹车。铁路转头看着袁朗。袁朗还扒着车窗看树叶呢。过了半天,大概终于觉得树叶没什么好看的了,就把脑袋转过来。于是,他就也看着铁路。
袁朗突然笑了一下,说:“小时候读书,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费尽心力也求之不得的。我不相信,认为他们太笨,不够努力也不够诚心。现在才知道,确实如此。费尽心力,求之不得。”
铁路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却没有吸,看着它燃烧,变为灰烬。
“其实,一件事情的解决可以有很多方法的。有很多种道路,可以选择。如果那样,结果也许会不同。但是,就在刚才,我发现,我的耐性其实并不好。事实最重要。我办法继续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铁路沉默,在烟烧到手指之前,他扭过头,看着前方,眼神里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我第一次见到高原的时候,十八岁。我去宿舍放行李,他在上铺。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他从上面跳下来,笑着对我说,我叫高原,高山的高,原野的原。嗯,对了,高兴和高原长的挺像,但是,高原比高兴更像他妈,一个容貌端正到让人恐惧的女人,当然也是一个自私到让人恐惧的女人!”
“我们一个宿舍四个人,除了我和高原,一个是在部队待了几年为了提干回来念书的老兵油子,还有一个和我一样,是恢复高考后考进来。老兵油子欺负人。当然,不敢欺负高原,也不敢欺负高原身边的我,就冲着那人去。什么打饭啊,抄笔记啊,打扫卫生啊,都让那人去。结果,有一天,下楼的时候,高原一脚把老兵油子踹下去,虽然没骨折,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我说高原,打抱不平也不是这样的,高原说,什么打抱不平,他战友来看他,午睡时候竟然睡我床,他妈的!不知道老子有洁癖啊!后来老兵油子要找高原打架。高原就说,我爸是师长,你有种就揍我看看,我保证不会还手。老兵油子拳头举了半天,到底没下来。后来,老兵油子彻底老实了。不过,是在校内。校外还是惹事了,一次我和他出去吃饭,他和人冲突,我没拉住。后来,运气差,遇到稽查,虽然没抓着我们的人,但是还是追学校来了。调查到我们宿舍的时候,高原直接一人把事情扛了。后来他爸打点了,没大事,就背一处分。事后,他告诉我,他爸是师长,他不杠谁杠。至于老兵油子,他还是没好脸,你死活和我没关系,我也没想过救你,要不是铁路,我很乐意看你滚蛋,你感激个屁啊,神经病啊。高原一直都这样,任性嘴巴毒,无法无天的样子,挺臭屁的。但是很奇怪,我们宿舍另外那两个,就是喜欢他。”
“高原的任性,有时候甚至到了无理取闹的地步。他对他的东西的占有欲,可以让很多人难以接受。我很郁闷地成了他眼中他的东西。他自动给我标好了标签还非常得意。而且除了他,他不喜欢,不,应该是他厌恶任何人与我的友谊。在他眼里,他的东西,别人是无权碰触的。有一次,一个同学约我打球,他说如果我去,他就从三楼往下跳。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我刚开门,他已经直接推开窗户,如果不是宿舍里另外一个人手快,他绝对已经跳下了。完全任性到无法无天的一个家伙,而我,之后竟然开始习惯他的飞扬跋扈。”
“毕业以后下连队,他爸的关系,两小排长离的不近却也不算远,在一个团。本来前途光明,谁知道,突然打战了。连他爸都没想到,我们这只部队竟然会被派上战场。什么都来不及。我还记得,我们运兵车箱里,又黑又闷,我二十二岁,却要去安慰一群也许比我大也许比我小的人,因为我是他们的排长,他们是我的兵。高原也一样,折腾了半夜,要死要活的。后来,他跑过来找我,然后他告诉我,他很害怕。其实,我也很害怕。”
“越南人很利害。他们和美国人打了那么多年,而我们,□□浪费了我们太多的时间。作战思想老化,指挥不当,用大兵团的作战方式和越南人打丛林战。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很惨。高原的连长犯了一个错误,为了一块没有任何价值的阵地,全连拼到底,到最后只剩了三个活人。当我看到在阵地上守了三四天终于等到援的高原时,我以为,我看到的是一个死人。可是当我碰他身体的时候,他猛地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只好告诉他我是铁路。然后,高原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死命地拉着我就重复着说,死了死了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全部都死了。战争很残酷。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是永远都不了解战争的残酷性的。”
“因为这个,高原和其他两个人都成了英雄,首长亲自接见。当其他两人向首长表示一不怕死二还是不怕死的时候,高原冷着脸说之所以会死这么多人全部是连长的错,他指挥失当。中国人说的好,死者为大,你看他多任性,对死人都不放过。首长说,你觉得你比他强?高原说,如果我是指挥者,我绝对比他优秀,因为我用比他少了三分之二的人,为他完成了他的狗屁任务,守着一块对我们来说根本没有价值的地方三天二夜。然后,高原就成了连长,我们团最年轻的一个。后来才知道,那个首长,其实是我们军的军长,据说高原和他谈的时候肆无忌惮,开始的时候冷着个脸,后来倒是骂高兴了,兴高采烈的样子,顺便把军长也给骂了。可是,就是很奇怪,那个军长虽然和高原的爸爸有些不对付,可是对高原,却青眼有加。只要见面,不是拍就是打,不是捏就是踢,就像对自己的儿子。”
“战争进行到后面,上头终于意识到特种作战的重要性,决定组建中国自己的特种队伍。我被抽进去,高原也去了。训练了几个月就被派出去直接执行任务。有一次,我被留下断后,受了挺重的伤,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高原在床边红着眼珠子对我笑。我昏了七天,他守了七天。那时候,我决定,无论以后他做什么,我都原谅他。”
“可惜,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做到这一点。我决定不原谅他。因为,他背叛,或许说放弃了我。我们吵了一架,他说他宁愿两个眼珠子白长了也绝对不要看见我。”
“袁朗,我爱高原,并且曾经愿意为他放弃生命。我过去的十几年,在最重要的时刻都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要完全剥离,不可能。”
“但是,袁朗,我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错误二次,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不就是说了句我很难过么?”半响,袁朗咧了嘴,笑了下“我说的那么快,你怎么听到了呢?!”
“你说难过我会很难过。”
“是么?”
“袁朗,你聪明,倔强,骄傲,足够强大。不应该会难过。”
“是。所以,我只是那么说了句。其实,我不难过。”袁朗想了想,又加了句:“真的。”
说话的时候,袁朗的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盯着铁路。觉得一切真像是一场幻觉。
铁路说自己是聪明倔强骄傲,足够强大。而铁路,在自己眼里却是无坚不摧的,是每一句话都藏着掖着内有玄机的。他是自己的导师。在他面前自己肯认输,而且,心服口服。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铁路。他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呢?噼哩啪啦全都交代的这么清清楚楚。又简单又直白。而且,好像还带着慌乱。但残酷而尖锐。况且,他好像忘记了在说之前要询问下自己的意见。他怎么就不问下自己的意见让自己也可以有个机会拒绝让他开口。现在可好,球被抛了回来。换成自己成为那个选择的人。可是,要选择么?时间啊时间,怎样才能让时间停止或者让它倒流呢?!
袁朗就又想起在陆院木棉树下一只手摔了自己三个跟头的铁路,想起在墙角结着蜘蛛网地板落了漆的琴室里的吻,想起阳光透过树叶打在铁路的身上他走路的样子,想起自己晃动着那刻着我爱铁路的脑门到处跑炫耀自己隐藏的无人发现的爱情。袁朗就又笑了。
哎,铁路,我真是喜欢你啊!袁朗看着铁路在心里说。然后,他对铁路说:“铁路,你是个混蛋,你犯下错误,却要我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所以,你是个混蛋!”袁朗笑了笑,“铁路,我不要你了,记住,是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