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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月春风来 ...

  •   文心站在镜子细细的看着,像是把自己看到了镜子里去。渐渐地,镜子里那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竟变得愈发的成熟大方了,那素净的蓝长袍子的校服竟变成了白底海蓝纹的青瓷旗袍,刚过肩的短发竟也及了腰,芙蕖偶尔笑道:“小姐长发及了腰,怎不见得位好逑的君子?”文心与镜子凑的更近些,因为她好像已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了,这真是当年那个趾高气昂的说着要分家的小姑娘?她无奈的笑了笑。
      芙蕖走过来笑道:“小姐今天不是和周小姐莫小姐有约会吗?怎的自个儿在镜子前发起了神?莫不是被自己的美给惊到了?”
      “别打趣我,不见我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芙蕖仔细看了看,认真的说:“小姐这件白底蓝纹的旗袍好是好,不过也是两年前的货了,虽说样式是当时最新的款,就是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只是…只是小姐这两年长得快,这旗袍好像短了些,而且…胸这里好像太紧了。改天该送到裁缝店里改改才是。小姐也是,不是我说你,当初分家时怎么只要那么点?小姐这两年可真是省了所有能省的开销,连衣服钱都省下了。虽说小姐衣服多,可你这几年还在长,不买衣服可怎么办?不给自己买一套,怎么还给我买了些?”
      文心笑道:“好好好,我记住就是了,不曾想你的说教可真多。”
      芙蕖顿了顿,又说:“还有,小姐如今快十八了,也该学学打扮了,怎能整日穿着这么些素净的衣服?小姐也该学学周小姐每日打理打理头发,倒弄倒弄些西洋进的瓶瓶罐罐。另外,小姐也该试着穿有跟的鞋子了,还有香水也是不可少的,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那些个风流才子们不都贪恋罗裙香吗?”
      文心笑道:“罢罢罢,愈说倒是愈来劲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今个儿倒没见着叫我心悦的人。时间晚了,再不去赴约就迟了,我走了,回见!”这时说着,文心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始终闻到的花香来自于芙蕖,是什么花一时竟想不起来。
      来到约好的咖啡厅门口,她轻轻推开门,缓缓走进来,细细的寻找晓蝶与莫离的身影。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正在低头看书的男生,因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皮肤白皙,他看着书浅浅的笑,然后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将书又翻过一页。这个男生看书的样子还蛮好看的,文心这样想着,这才看到男生所坐的那桌一旁就是晓蝶坐的那桌。文心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罢,等的久吗?”
      晓蝶开朗的笑着摇头:“不晚不晚,我也来没多久。莫离说她有事,可能晚点再来。”
      “说起来莫离近日来很忙呢,在学校里难得看见她,连午饭都少有一起呢。”
      晓蝶漫不经心的说:“是听说教她们班的先生很赏识她,老是留她下来帮忙。她自己到也高兴。”
      文心一边往咖啡里添了点奶精,一边说:“其实我很羡慕她呢,有个一心一意让自己追求的东西,这样的生活才更有意义吧,哪里像我,不过是混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晓蝶笑着反驳道:“且不说她那样有什么好,就是你的生活又哪里是混过一天是一天了?你不是没事时就看书吗?我们学校的文学院里谁不知道有个美若秋水映月的扫眉才女呢?就说我吧,我整日只知道跟着莫空,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事,那我是该千刀万剐了吗?”
      文心微微笑了笑,缓缓的说:“不是这样的话,我所指的,莫离也好,你也好,你们都有于你们而言最最重要的东西,你们都对自己想要的清楚明白,无论你们做的事是大是小,那于你们而言,是高兴的,是有意义的。而我,从未想过什么扫眉才女的头衔,看书也只是习惯了的消遣时间,有的时候我就问自己,我来到这个世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今日的得过且过真的是几年前的我志气昂扬所要的吗?我不明白,即使看了这么多的道理书,我依旧不明白。”
      晓蝶两只手撑着脑袋散漫的说:“我是不能明白你的心思的了,不过我想,既然你都来到这世上了,那么也该有其存在的意义吧。”
      文心笑了笑:“然而许多人生来的意义只是为了衬托出别人的意义。”
      “你的话我听不懂,也懒得懂,你看过这么多书,想法怎么这么消沉啊?孔夫子不是还说要积极入世的吗?”
      “这不是消沉。”文心拿起咖啡浅浅斟了口,而后又无奈的笑道:“就是读多了劳什子的圣贤书,才叫人变得愚笨。”
      晓蝶歪着脑袋,无兴趣的说:“尽说些让我接不上的话。”
      文心笑笑:“接不上最好。”
      邻桌的男生起先认真看着书,而后渐渐被邻桌的对话给打乱,他有些疑惑,自个儿何时如此容易受打扰了?不过是几句闲聊罢了。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细细的听着邻桌女生的对话。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恼怒,而邻桌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时时传过来,似乎是在他耳边诉说,而内容竟和他平日所想的一样!他在那一瞬间对那个女生有了一种心心相知的感觉,他想要抬头偏过去看看那个女生的模样。然而一抬手,不小心把一旁的几本书碰到摔在了地上。
      文心本是发着呆,忽的几本书落到了自己脚边,她在男生刚起身准备捡书时蹲下身捡起,抬起头递交到他的手上。
      “谢谢了。”男生一边说着接过书一边低着头碰上了捡完书刚抬起头的文心。他有些发懵,眼前这个女生张着明亮且眼神柔和的眼睛盯着他,她站起身来,长发因受了风有几缕发丝飘动着碰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心猛地一紧,不知自己接过书后该干什么。
      文心,站起身来,一抬头看见的是方才那个看书的男生,这会子离他这么近,一下子就把他俊朗的外貌和温柔闲适的神情看进了眼里,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自己竟有些蹴鞠不安,不知自己捡完书后该干什么。竟也和那男生一样呆着。
      这时晓蝶笑道:“哎呀呀,你们怎么呆站着不动啊,看来真是文心说的读书读傻了啊。”
      他们俩这才反应过来,文心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回了自己位置上。那男生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有件要紧事要办,得赶紧去办了。然而他却对方才那捡书的姑娘有些留恋,他一时慌了竟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我明日在这里还能看到你们吗?”而话脱口的当儿他就后悔自己说出了如此草率的话。而晓蝶笑道:“能的能的。”他放了心,浅浅的笑着温和的说:“那么,回见了!”他抱起书一边走一边回过头笑着向文心和晓蝶挥手。晓蝶大方的回手,文心微笑着轻轻挥了手。
      “方才是谁说生活无趣的呀?”晓蝶托着脸盘子嬉笑着说。
      “别打趣我,你也真是的,怎能轻易约一个陌生人?”
      “哎呀呀,真是冤死我啦,方才也不知是谁盯着人家看舍不得移开视线的?我如今做回好人也遭埋怨。”
      文心红着脸打断她:“我不过是看那个人眼熟才多看了几眼,方才那人真像是见过的。”
      晓蝶笑着说:“眼熟?我第一次看莫空也觉得眼熟呢。”
      “不和你说了,净瞎胡闹。”
      这时莫离到了,晓蝶看了看,惊讶的叫道:“啊呀,莫离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文心抬起头看了看莫离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微微笑道:“时下短发确实很流行呢,莫离你剪了短发后倒是添了几分韵味呢。”
      莫离笑笑:“我哥的女同学们很多短发呢,看久后就觉得短发方便好打理,心里痒着就去剪了,果真方便多了。”晓蝶笑道:“方便是方便,不过我觉得还是长发好看。对了,还有啊莫离,方才我可是看见了一位美男子呢。”
      莫离挑挑眉:“我哥那个水平的美男子?”
      “嘿,我可告诉你了,文心可是被他迷上了呢。”
      莫离拿捏着怀疑的语气问:“文心给他迷上了?”
      文心急忙解释道:“莫离你别听晓蝶胡说,我不过是看那人眼熟罢了。”
      “哎呀呀,也不知是不是前世修的眼缘!明日他还来呢,要不要看看?”晓蝶冲莫离狡黠的一笑。
      莫离有些感兴趣的说:“那好,让我也瞧瞧他究竟配不配的上文心。”
      晓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道:“莫离,你知道你哥近日忙些什么吗?”她有些委屈又略带不满的说:“他近日都说忙,忙,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问他,他也不说,只说是要紧的事,还说我反正也不了解,不如就不知道的好。”
      莫离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他加了南军后事情就多了,每天都有他的同志找他有事,比如草拟什么文案的。”
      “南军?”文心有些担忧的说,“我父亲在世时常叹息着说,政治这东西该是别沾的好。”
      莫离笑笑:“文心,你不懂。”文心总也觉得莫离的笑所含的意思太多,一时间难品出来。直到后来的日子,她才明白这已是别离的开端。有句话说文人心细,她想自己是无事多烦忧了。
      晓蝶丧气的说:“他沾不沾我不管,不过时间怎么这么少嘛。”
      晓蝶是个极为大方的女孩子,由她主动追求莫空便可知道,在第一次看见他后,她便开始打听关于他的消息,常常在他经常去的地方徘徊,给他造成偶遇的错觉。她总是满面春风的朝刚到的莫空挥着手:“嘿,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你也喜欢这个地方吗?我常常来这里散步呢。”莫空此时总会对着晓蝶腼腆的笑,有一次恰被莫离看见了,这使她惊讶不已,自己这个意气风发,精明能干的哥哥竟然在晓蝶这个笨蛋面前如此腼腆。
      时间久了,晓蝶发现莫空竟然还是不懂,她大着胆子约了莫空出来吃饭。她大气一呼:“服务生,一瓶白兰地。”莫空愣了愣,他踌躇着说:“我不喝酒,而且,白兰地也太烈了。”
      服务生撬开瓶盖,为晓蝶的杯子倒上酒,晓蝶举起杯子说:“杯酒壮人胆,你不喝我喝。”说罢一口饮尽。她缓缓放下杯子,因为酒烈微微皱了眉,她那双灵动的大眼微眯着散散的看着莫空,脸色有些微红,长链耳环的银光在海藻般波浪似的披肩长发间若隐若现。头发微遮她的脸,此时的她格外的妩媚动人,她慵懒的用一只手在桌上撑起她的脸,微微一笑,像极了只午睡后阳光下慵懒的猫,用着挑拨人心弦的声音道:“莫空,我喜欢你。”莫空料不及晓蝶的开朗,他红着脸用手将遮挡着晓蝶右脸的头发轻轻拨到了她的耳后,然后轻轻笑了笑:“烈酒喝了对身子不好,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在一起后,晓蝶隔三差五的就到莫离家里去,他见到了她,总会放下一堆的杂事随着她性子去哪里玩。日积月累,他们俩之间的眼神渐渐搭起了旁人见不到的桥,他偶尔说起自己的工作的不确定性因素,可能无法在一个地方安定,她不在意,常甜蜜的想着要与他携手天涯。
      文心总也觉得今日在咖啡馆看见的那人眼熟,但如何也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她回了家,路上,竟看见芙蕖和一位先生并肩走着。她想走上去仔细瞧瞧,他们却在下个路口分了手,夕阳下,芙蕖的笑看来尤其的美,她迟疑着伸出手露出洁净的手臂,举到头顶朝那人轻轻挥挥手,算是再见,然后她又低着头微笑回了家。
      文心有些惊讶,而又觉得似乎合情合理,她心里为芙蕖高兴着,想着该是直接去问她详细还是等她自己说出口。罢了,她若是想对我说,自己迟早会开口的。
      在第二日出门前,文心站在镜子仔细瞧着自己的模样,她觉得这双奶白色的松糕皮鞋似乎不似以前那般合脚了,这扎在纤细的腰上的水蓝过膝裙,又似乎被洗得有些泛白了,上衣是雪纱纺的衬衣,领口系了条藏蓝的丝带,打上了蝴蝶结,灯笼袖口在离手掌一寸处收紧,露出的一寸洁白的手腕上细银坠子的手链银闪闪,她犹豫着长发不精神,盘发不合适,索性梳起两鬓的头发盘到了后面,又想想这样的打扮是不是太随意?要不再换一套?然后又开始后悔自己没买香水,不会化妆了。
      “小姐已经换了几次衣服了,怎么还没决定好?听周小姐说今天与一先生有约,小姐莫不是…”芙蕖捂嘴笑道,“女为悦己者容。”
      文心连忙打断她:“不要随着晓蝶瞎说,我不过是觉得与一个陌生人见面总要打扮打扮,才算作是礼貌。”
      “也对,小姐似乎还不曾在外与哪个男同学见面。不过,小姐不是还说那人眼熟吗?”
      “罢罢罢,扯不清了,我出门了。回见!”
      而另一边,那男生在今日原本在早前就和同学约好的,却临时推了与同学的约会。与他关系最好的同学许济友不解的问:“平日里你是最守信的,今日怎么忽的变了掛?”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住了,我也是才想起今天也约了别人,不过我们恰有些顺路,一起走吧。”
      他们将要到达咖啡馆时,恰好远远的看到文心三人将要进门,他笑笑:“我约的人到了,那么我们在此分手了,回见。”也不等他们回答,他便急急的跑走了,一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同学许济友,害得他手里的书落了一地。
      其中一个同学笑问道:“我们这算是被重色轻友的徐大少爷抛弃了吗?”
      另一个调笑着接道:“三位春色佳人,好眼福啊。只是不知他中意的哪位?”
      “不得了,这下子系里不知该有多少女同学得难过了。那三位倒是各有各的美,我打定他比较喜欢长发。最右上那位可真是罕有的美。济友,你和他是打小的朋友,你觉得呢?”
      许济友忙着拣书,正好错过了这一画面:“哎呀,没看到啊,真可惜,不过我不曾听说他喜欢美人啊,他对女人啊,啧啧,我曾经还怀疑过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女生呢。”
      文心坐在他的对面,感到些不自在,莫离细细打量着他,总也觉得眼熟,倒像是像极了熟识的某个人,这会子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晓蝶坐在他的旁边却谈笑自如,她堆着笑问:“还不知先生的名字,不知该如何称呼?”
      “鄙姓徐,单名言,字正则。”
      晓蝶私下想了想,随即兴奋的脱口而出:“哎呀呀,难怪说是眼熟,原来两千年前就是熟人了呀。”然后冲着文心挤眉弄眼的笑。文心愣了愣,继而红了脸,有些烧热,皱着眉怪道:“私下里开开玩笑也罢了,如今有位先生在,怎么还不知道尺度?”
      莫离意会了晓蝶的意思后,虽然用眼神示意晓蝶玩笑点到即止,然而自己却也抿着笑。
      徐言有些疑惑: “正则不知哪里犯了错,叫小姐取笑了。”
      晓蝶笑道:“不不不,不是先生的错。只是恰巧啊,我这位宁姓名文心的朋友说先生眼熟呢。”
      徐言很快会了意,再看看文心,她难为情的红着脸,竟弄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勉强笑道:“既是这样,那也是种缘分。”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他转而问道:“还不曾请教二位小姐的芳名。”
      “我叫周晓蝶,叫我晓蝶就好。”
      “莫离。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南京城里的人。”
      “我原是上海的,只是近几年才来了南京。”
      晓蝶兴奋的说:“上海?那可真是有意思的地方,该比南京好玩的。”
      徐言笑笑:“比起上海,我倒是更喜欢这六朝古都南京,清雅朴素,尤其秋天,满城的红似火的枫叶哪里是灯红酒绿的上海能比的。”
      晓蝶不服气的说:“可是上海更繁华些,那可是全国的经济与文化发展中心啊,就比如电影院啊,南京的第一家电影院可是晚了好几年哪。”
      “上海更繁华,也更乱。”他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娱乐设施的确多了些,不过那些都是会腻的,物质换来的东西总也可靠不过最自然的。”
      文心静静的听着,心里默默的认同他的话,微笑着往咖啡里加了半勺糖,她笑道:“说起电影院,虽说人工的总也比不过自然的,不过也不得不说人类智慧的伟大,竟能想到并创造得出电影这般和书一样伟大的东西来。”
      徐言笑问道:“令尊也喜欢看电影吗?”
      “家母很是喜欢,家父却认为电影给人的震撼如何也比不上文字。这一点我倒是和家父相似。”
      徐言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电影好是好,但终究是比不过书的。不知宁小姐平日里喜欢看些什么书?有订阅什么杂志吗?”
      “不过无事翻翻杂书,也不分什么好坏。至于杂志,偶尔会翻翻《 小说月报》。说起喜恶,我呀,算是那种赞赏着《新青年》的主张却又喜欢桐城派文章的人,徐先生呢?”
      “巧了,我也是哩!”他的眼神变得更亮些了,高兴的说,“我知道新文化的的确确是在进步,不过古文化也并非是落了伍。”
      文心也不似方才那般拘谨了,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前倾,笑着说道:“我依然记得《新青年》提倡白话文时父亲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不许我看那些‘俗人可看之读物’,而我偏偏偷着看,看了好多好多,没想到他一去世,那时对白话小说的新鲜感一时全消散了,我依旧拿起了古书。”
      他也来了兴趣,不自觉的和她靠得更近些了,他笑着问:“不知道小姐偏爱哪人或哪时的作品?私以为张宗子的文章得公安竟陵之大成,张竹坡王实甫皆为其领域之首推。”
      文心摆出副要与他好好辩论的架势笑着说:“张大复的文章也不赖啊,又怎能断金圣叹汤若士未夺其领域之头等?”
      晓蝶在一旁看热闹似的品着咖啡,但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嬉笑着打了岔:“什么先生小姐的,又不是不知道名字,怎么说大家都是有缘人,先生小姐这么叫的多见外啊,不如这位先生称这位小姐作文心吧,这位小姐称这位先生作正则罢。”
      徐言看了看文心,她有些脸红,心里思量着她可能有些怕生,便笑着推脱道:“哪有一见面就称人家小姐名字的。”
      晓蝶却偏偏看透了他们俩之间的情绪,笑着打趣道:“不好意思称名字,难道称字?文心还没字呢,要不你给她取一个?”
      文心的脸更红了,有些恼怒的说:“晓蝶,太胡闹了!一般的玩笑开开也就罢了,怎能开这样的玩笑?”
      晓蝶却辩解道: “文心不是喜欢看《红楼梦》吗?贾宝玉不也是一见面就说给林黛玉取字吗?你怎么不说他胡闹呢?”
      看到文心果真有些生气了,莫离示意晓蝶不要再说了,徐言瞥瞥文心,嘴角掠过一丝温柔的笑。
      “说起来,前几年我还真看见了位像是林黛玉的女孩子。”他说着,眼神变得有些柔和,好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那是我第一次来南京时,看见了一个穿着像是校服的蓝色粗布袍子细白丝长袜黑绸布鞋的女生经过一个簇拥着紫花的墙转处踮起脚轻吻了一下花骨朵,而后又轻轻叹了句《牡丹亭》的唱词,后来又想要把地上的花埋到土里去。那个女孩的样子看不真切,不过举手投足间真是一股子脱尘气质。”
      “哈哈哈…”晓蝶笑得岔不过气来,“文心,这事儿怎么像是你的风格?想不到这南京城除了你也还有人干这么些无聊的事!”她瞥了瞥文心那欲言又止的通红的脸,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玩笑话气恼而并不在意,她饶有兴趣的问徐言:“然后呢?看你这高兴的样子温柔的语气,当时肯定去勾搭了这个女孩子吧?”
      徐言脸有些微红轻轻笑道:“当时我可能太笨了说了句什么不对的话,叫人家生气了,人家没等我解释就跑开了。可能是缘分还不够吧。”
      晓蝶笑道:“你说说在哪里遇见那女生的?说不定我认识呢。”
      他笑笑:“遇不到就罢了,很多事不必强求。”
      莫离笑了笑:“从前我也见过文心做这样的事呢,你当才说的衣服像极了我们国中时的校服,说起来开着紫花的墙,文心回家的路上不就有吗?”她说着笑着看了眼红着脸的文心。
      感到此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文心感到好不自在,尤其是他的眼光温柔的凝视着她,好像眼里都带着笑,她讶异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容易不好意思。她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一点,可是脸上的火热感似乎越发的严重,她几乎不敢抬起头来,故作镇定的轻幽幽的说:“先生当时说的话是不是‘你该拿把锄头,戴个锦囊,再唱一句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徐言惊喜的笑着:“是的是的,是这句话。”说话间,他的眼神越发的温柔,像是溶进了她的骨子里。她本就有些不知所措,谁叫晓蝶又不识趣的添了句:“敢情是天注定的缘分啊,哎呀呀,文心都羞得抬不起头了。”
      莫离起了身,拉着晓蝶语气强硬的说:“陪我去趟厕所。”也不管晓蝶的不配合,她径直拉着她走了。
      晓蝶走后,文心感到舒心极了,只是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这颇有些尴尬。他像是看到了她的窘迫,笑着说:“我当时说的话是不是惹您生气了?母亲常说我不懂女孩心性,当时我事后也想不通为什么。您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有的事。”文心抬起头对他腼腆的笑笑,“先生的话没错,只是我羞于自己这类好似故作煽情的作态。当时太过敏感,以为先生在嘲笑自己。”
      “小姐现在几年级?”
      “女子高等学府的一年级,昨天帮先生捡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本德语的书,其他的书除了文学类的还有机械研究。不知先生是在校学习德语言还是工科。”
      他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然而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有些惋惜的说:“家父认为如今乱世之时,工科更实际。”
      文心暗自想了想,终于没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她怕尴尬。
      时间渐渐长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聊了很久,文心正则早已疑惑莫离和晓蝶的迟迟未归,可都不打算主动提起,这样两人形成的默契,自然在各个的心里都泛起了层奇妙的涟漪。她开始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窗外的阳光丝丝打在他的脸上,她惊讶一个男生怎会有这般好看的脸,竟使得她的目光在他的脸上留恋了好一片刻,当她为自己的小心思反应过来时,从前看过的《西厢记》《牡丹亭》等等缠绵悱恻的故事与柳耆卿,秦太虚等人凄美惆怅的诗词一起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动心了。而另一边的心思更是沉浸于爱情的欢喜之中了,她的声音甜美而婉转,她的眼睛清澈且灵动,她的言行清新且脱尘。那夕阳柔和的光缓缓的轻拂到她的脸上,她不经意间抬起那双眸,朝他浅浅的一笑,而后又偶然间略带娇羞的低头,真正是印证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天哪,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她的一颦一笑都叫他着迷。他私心以为,张生眼中的崔莺莺也不过如此了。
      时间毕竟不能遂人意的放慢脚步,天色开始暗了,文心想着自己该回家了,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正则看了看她微蹙的眉,站起身来笑着说:“天色晚了,你的朋友们可能有事先走了,一个女孩回家毕竟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她的心里经过矛盾的挣扎后,终于有生以来头一次感性战胜了理性,她放弃了婉拒的念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浅笑着说:“麻烦你了。”
      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们并排走着,恋爱的情愫悄然在心里萌芽,她小心的呵护着这个念头,心里对这新芽抱有最甜蜜的期待。正则陪在她的身边慢慢走着,仔仔细细的体验着风的轻柔,阳光的温暖,只可惜路程太短,就连那甜蜜的幻想也才刚开始萌芽,他就要向她道别了,他抑制住自己内心的不舍,对她浅浅笑着:“既然你到家了,那么,再见了。”
      “嗯,再见。”她笑着向他挥挥手,尽管心里有丝丝的不舍。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模糊,心里想的几乎全是自己与他是否还有再相见的机会。他一步步走远,步伐渐渐地沉重,无数次拉回自己想要回头多看她几眼的心。他开始回想,这似乎是他多少年来这么高兴的一天了。
      文心回了家,半是甜蜜半是忧虑的心搅得她有些头晕。她想去书房里找些书来看,脑袋竟像是塞满了东西,什么也装不下了。芙蕖觉察出文心的不同以往,估摸着与今天的约会脱不了干系,但又想起文心往日对待大多追求者的礼数周全与疏远,随后她又断了这个念头。然而翌日她却在家门口收到了写给文心的信,她把信交给文心的当儿,明显觉察到文心眼中的惊喜。
      文心打开信,信里却只有一句话:婀罗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
      芙蕖笑道:“好清秀的字啊,字字的撇喇鞘末写得好漂亮,倒像是温柔的脸上添几分阳光的明朗,可真是个俊朗的男孩子。小姐,这是谁给你写的啊?”
      文心暗暗为芙蕖的话吃了一惊,笑道:“灵均先生。”
      “灵均?”芙蕖想了想后抬起头说:“小姐好没意思,有了好事都不告诉我,不肯说他名字就罢了,还诓我是屈原呢。”
      文心笑道:“近来不仅会看字了,连灵均是屈原的名字都知道了,究竟是怎样用的功啊?”
      芙蕖红了脸,不甘心的说道:“小姐好生过分,原来是准备好了假名字来试探我。”
      文心笑笑:“我可没有诓你,送我信的这个人的确字正则。”
      芙蕖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前世修的因啊。”
      文心不好意思的笑道:“说实在的,我对他确实有些好感,不过要说关系,我们实在算不上熟。倒是你,谁教你用功的啊?”
      “他是李家的少爷。”芙蕖有些脸红,“他说他无意中看到了我就一见钟情了,还送我好些东西。”
      文心听着,心下觉得不对,但又不好意思扫了芙蕖的兴,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这段感情不太可能长稳,然而她只是笑着问:“你很喜欢他吗?
      芙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为什么呢?他是哪里吸引了你呢?”
      “哪里?”她思索了一会儿,“喜欢一个人哪里有什么一定的理由呢?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是个很浪漫的人,待我很真心。”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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