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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

  •   “宓儿!宓儿!”唐墨辰心急如焚地呼唤着,但怀中人儿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回应。
      唐新跳下马来,迅速地扑到唐墨辰身边,急忙道:“陛下!宇文小姐她……”
      唐墨辰一手从宇文宓怀中捞起啼哭不止的孩子,塞进唐新的臂弯中,言简意赅地说:“看好他,除你之外,不许任何人接近他。即刻宣御医到九天殿。肖凡和顾豫到书房等我。”
      说完,他将宇文宓抱起,带着她飞身跃上马背,掉头便往长乐宫奔去。
      “遵旨!”唐新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不久便回到长乐宫中。唐墨辰抱着宇文宓冲进九天殿,轻柔地将她放于龙榻上,亲自动手褪去她沾了尘土的外袍,然后卷起她里衣的袖口和裤角——白皙的手肘上渗着血的伤口狰狞可怖,从膝盖到小腿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他的心顿时疼得无以复加。
      “御医到——”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唐墨辰强压下心底的怒意,拉过锦被轻轻地盖在宇文宓身上,转过身来,便见两名御医快步而来。
      “臣等参见陛下。臣等来迟,请陛下恕罪。”两名御医向唐墨辰见礼道。
      “不迟不迟,二位来得正好。”唐墨辰亲自扶起他们,急切地说,“二位快来看看宇文小姐,她一直昏迷不醒,身上也摔伤了,朕实在是担心。”
      “陛下莫慌,请容臣瞧瞧。”冯扬放下药箱,上前几步,替宇文宓把脉,然后又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
      唐墨辰一脸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良久,冯扬转向唐墨辰,温声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宇文小姐只是急怒攻心,昏了过去,并无大碍;身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上了药,包扎起来,近些日子不要沾了水,待伤口结痂后,就会好了。”
      唐墨辰这才放心地微松一口气,还要问些什么,便听宫女禀报道:“启禀陛下,顾豫大人和肖凡将军已经奉旨入宫,此刻正在书房候着,钟慕枫钟将军也在书房等候陛下。”
      “让他们稍候。”唐墨辰不假思索地应道。
      “陛下国事正身,还是去忙吧。宇文小姐这里有臣照应着,陛下大可放心,当年宇文正啸将军临终时,便是臣前往宇文府,为他诊治,可见臣和宇文家也是有缘份的。而且,一会儿女医来为宇文小姐包扎,陛下留在这里难免也不大方便。”冯扬温和地劝道。
      唐墨辰眉头微锁,片刻后终于应允:“好,宇文小姐的伤就有劳冯御医了。”
      冯扬拱手道:“请陛下放心。”
      “露珠,照顾好宇文小姐,冯御医有何需要,务必满足。”唐墨辰对一直在旁侍奉的露珠吩咐道,接着便离开了寝殿。
      疾步穿过偌大的前殿,唐墨辰甫一入书房,肖凡等三人便立即见礼:“臣等参……”
      “免了,”唐墨辰一挥手,打断了他们问安,直截了当地说,“长话短说。霍贵妃投湖之事,诸位都知晓了吧。”
      顾豫与肖凡飞快地对视一眼,颇为沉痛地异口同声:“回陛下,臣等有所耳闻。”
      “嗯,”唐墨辰点点头,简短地说,“近日宫中流言四起,贵妃不堪其扰,也是个可怜人。着令禁卫军即日起搜寻贵妃遗体,礼部按贵妃礼仪安排其身后事。”
      礼部侍郎顾豫立即跪地领命:“臣领旨。”
      肖凡斟酌片刻,道:“臣领旨。只是臣有一事不甚明了,还请陛下明示。”
      “肖爱卿但说无妨。”唐墨辰心不在焉地应着。
      “多谢陛下,”肖凡犹豫道,“莲湖水深,如今又到了快要结冰的时节,臣担心,搜寻恐怕不易。”
      “肖爱卿的疑虑不无道理。”唐墨辰沉吟道,“三日之后,若一无所获,便为贵妃立衣冠冢吧。”
      肖凡正要领旨,身旁久久沉默的钟慕枫忽然跪地扣首,道:“陛下,臣请旨与肖将军一道搜寻贵妃遗体。”
      唐墨辰视线偏移,定定地落在钟慕枫身上,唇边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笑容:“哦?”
      钟慕枫依然跪伏着,竭力忽视唐墨辰若有所思的注视,冷静地说:“臣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与霍贵妃有过数面之缘,而肖将军久在军中,手下将士们怕是也不熟悉贵妃容貌,臣只是想帮肖将军。”
      肖凡不禁面色一松——的确,不论是曾经的丞相千金,还是如今的皇贵妃,都是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无缘得见的,若无人帮忙,恐怕搜寻起来确实要费些心力。于是,他连忙赞同道:“对对对,还是钟将军思虑周全。”
      唐墨辰淡笑一声,满不在意地说:“既然慕枫有心,多个人去也无妨。起来吧。不过,朕还有一事,务必要慕枫亲自去办。”
      顾豫和肖凡立刻会意,纷纷告退。待二人离开,唐墨辰高声唤了唐新进入书房。
      钟慕枫站起身,看到迎面而来的唐新,顿时怔住——唐新的臂弯里,质地上乘的襁褓中,一个男婴静静沉睡。钟慕枫心思一动,难以置信地看向唐墨辰:“陛下,这是……”
      “霍贵妃的孩子。”唐墨辰直言不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钟慕枫,“霍贵妃投湖之时,将孩子扔给了宓儿,故而,这孩子还活着。”
      钟慕枫情不自禁地再次看向孩子,心底百感交集。
      “但是,这孩子乃叛臣霍剑雄的外孙,如今母亲也畏惧流言而自尽,他自然无须再活在这世上。”唐墨辰依旧望着钟慕枫,漠然开口。
      钟慕枫再次转向唐墨辰,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声音轻颤着说:“陛下是……是想……”
      “杀。”
      薄唇轻启,一个字飘然落下。
      钟慕枫木然垂下头,不情愿地低声问:“陛下是要臣……陛下,为何选中臣?”
      唐墨辰仿佛没看到他超乎寻常的反应,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因为你是朕信任之人。而且,日后没有这孩子与麒儿争夺太子位,皇后也会宽心。不过,此事不必大张旗鼓,你一人知晓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要这孩子“死”于莲湖中了。钟慕枫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直到手上青筋突起,才蓦地松开,顺从地从唐新手中接过孩子,再次跪地叩拜:“臣,领旨。”
      唐墨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无语。
      唐新悄悄地打量他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待宇文小姐醒来,此事该如何交代?”
      唐墨辰这才回过神来,叹道:“一个字都不要说,此事也不许与任何人提及。”
      说完,他起身离开书房,大步流星地回到寝殿。
      而当他踏入寝殿,轻轻掀开遮住龙榻的金黄色帘幕后,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沉下了脸,心更是不受控制地下沉,仿佛在无底洞内无休无止地坠落,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他低沉地吼道——宇文宓的摔伤的伤口虽已包扎完毕,但怎么才片刻的功夫,离开前她还只是昏睡不醒,此刻却秀眉紧蹙、冷汗直流、浑身颤抖,好像噩梦连连,痛苦至极。
      寝殿内服侍的宫娥们谨小慎微地瞧了一眼他阴沉的脸色,不约而同低下头,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唐墨辰走向冯扬,握住他的手,恳切地说:“冯爱卿,您是杏林院的翘楚了,朕十分相信您的医术。宇文小姐究竟如何了,您但说无妨。”
      听他如此说,冯扬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回陛下,想来是今日阴冷,风又大,宇文小姐受了风寒,加之近些日子身子虚弱,一时抵抗不住,便发起了高热。臣已开了药方,命人去煎药了。待宇文小姐吃了药,调养些时日便可无恙了。只是这昏迷不醒怕是因受了刺激所致,常言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唐墨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适才放下的心却又再度悬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淡淡地说:“朕明白了。冯御医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谢陛下,臣告退。”冯杨收拾了药箱,很快便退出寝殿。
      “你们也都下去吧,”唐墨辰对一众宫娥道,“露珠,若是药煎好了,即刻端上来。”
      “是,陛下。”说着,露珠也带着众人退出寝殿。
      当安静的寝殿里只余下他们二人,唐墨辰才放任忧愁爬上脸庞,容许柔情占据眼眸。左手轻柔地握着她攥紧被角的手,右手拿着绢帕,温柔地替她擦去额上的汗珠,轻声道:“宓儿,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不,不要……”忽然,她声音嘶哑地低喃。
      他一惊,转而喜悦地唤道:“宓儿,你醒了?”
      而她依然紧闭双眸,蹙起秀眉,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被褥,低声说着支离破碎的言语:“不要……求求你不要跳下去……求你……霍姐姐……”
      他顿时恍然——原来发生在莲湖的那一幕如梦魇一般纠缠着她——她的话如一把利刃,无情地划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无法呼吸。他扔了手中的绢帕,轻轻抚着她滚烫的脸颊,:“宓儿,醒过来吧!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依旧沉浸在梦境中,痛苦得无法抽身。
      “不要!不要!不要!”突然,她惊叫着坐起了身,重重地喘着气,终于睁开双眸,目光涣散而茫然地看着他。
      他又惊又喜:“宓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醒了……”
      “辰,”她忽然伸出双手,温柔地抚上他的侧脸,唇边缓缓勾起苍白的弧度,“是你吗?”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只知紧紧地握住她发热无力的手,声音微颤:“是我,是我。”
      熟料,她却自嘲地笑了,轻轻地摇摇头,如自言自语般喃喃:“不,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
      “宓儿,是我啊,你看看我……”他不明所以,有些害怕地握紧了她想要抽离的手。
      她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握着,又仿若浑然不知一般,断断续续地说:“他不会见我了,我只会让他生气,他对宓儿失望了,他也不来找宓儿了……他怎会再见我呢,因为我是那样可恶……每次去长乐宫,我告诉自己是为了霍姐姐,可是,是宓儿好想他,宓儿好想见到他啊……可是他都不见我……我怎么这么坏?我好坏,所以我遭到报应了,是不是?爹爹离开我了,璟瑞走了,霍姐姐不在了,我的辰也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活该,我活该!”
      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倏然涌出,打在衣襟上,不知浸湿了谁的心。
      心底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尖锐的痛,他小心地擦去她的眼泪,心疼而后悔地说:“宓儿,你这个模样,要我如何是好?你是在惩罚我吗,宓儿?”
      她仍然什么都听不到,无力地低声念着什么,默默地倾身,倒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合上了眼睛。
      “宓儿!宓儿!”任他如何慌乱地呼唤,怀中之人只如安静的人偶一般,沉沉地睡着,了无生气,身上的温度高得骇人。
      “来人,快来人!”他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紧绷和焦灼。
      冯杨快步走来,唐墨辰却仍宝贝一般地拥着宇文宓,不愿放手:“冯太医,快来看看,方才她明明醒过来了,如今却……”
      冯杨搭上宇文宓的脉搏,细细诊断片刻,然后微笑着答道:“陛下莫担心,宇文小姐是太累了,此刻是睡着了。依老臣愚见,只要让宇文小姐好好休息,吃了药,高热很快便会退去。不过,宇文小姐的身子过于虚弱,病情可能会有反复,但悉心调养些日子,便无碍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唐墨辰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找回了遗失的心跳。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里的人和事无一不在折磨着她——她看到霍雅澜静静地站在云雾里,穿着一件高贵雍容的兰紫色铃兰云烟裙,温柔地冲她微笑,空灵的声音从遥远的天外传来:“永别了,宓儿,我的好妹妹。”
      她震惊地向她奔去,却忽然瞧见她的身下出现一片蔚蓝的湖,接着,她如一只折了翅的鸟儿,径直坠入湖中,打破了静谧的湖面,掀起层层涟漪。她想要尖叫,想要呼唤她,嗓音却堵在喉间,只能无声地挣扎。突然,怀中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哭闹的婴孩,她茫然地低下头,不知所措地注视着这个孩子——哎,他还那么小。
      “宓儿,好好照顾他。”她的声音萦绕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对了,她已经死了,再也无法照顾她的孩子了。
      原来梦里的痛都是真的。
      一旦醒来,便无法再逃避这个悲伤的事实。
      想必是在莲湖畔已流了太多的眼泪,此刻她只觉得眼睛酸痛,却再也流不出泪来。缓缓地睁开双眼,麻木地望着四周陌生而熟悉的环境,脑海中一片空白。视线漫无目的地偏转,不期然地落在一个熟悉的侧影上,瞳孔倏然放大,破碎的记忆也陆续回到脑际。
      莲湖畔,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透过氤氲的泪眼依稀看到那对慌张的星眸,感受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梦魇里,纵使一直在揪心地痛着,却始终感觉到一股坚定的力量环抱着她,将她一次又一次地带离崩溃的边缘。
      她知道,那都是他。
      忽然之间,眼角似乎又润湿了。她呆呆地凝视着他,看光影点亮他的侧脸,即使时而皱眉蹙额,依然英俊不凡。
      仿若觉察到了她温柔的凝视,他微微转眸,撞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温煦的笑容顿时铺陈开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快步向她走来,怜惜地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宓儿,你醒了?真的醒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惴惴不安地开口:“陛下……”
      他终于放心地笑了:“太好了,你是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
      她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却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的笑容里。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探出右手,置手背于她的额头之上,良久才放开,安心地说:“热度也退下去了,想来是无甚大碍了。身上的伤还疼吗?”
      什么伤?她不明所以,讷讷地摇头。
      而他很是开心,连连道:“好,真好。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她这才明白了些什么,连忙坐起身,垂下眼帘,歉疚地说:“让陛下担心了,是宓儿的不是,宓儿再……”
      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柔地点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即将出口的话语,他真挚地凝视着她的不安的眼眸,认真地说:“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陛下……”心底,有一丝动容。
      “饿了吗?我叫人去弄点吃的来。”他的唇边又带上了浅浅的笑容。
      “好。”她其实根本没有胃口,太多的话想要对他倾诉,太多的疑问堵在心口,却始终不愿破坏他们之间难得的美好宁静,亦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都生生咽下了。
      内侍们很快将圆桌上的奏折收拾完毕——原来纵使国事繁忙,他还是放心不下病中的她,即使是在这一个小小的圆桌上批阅奏折,也要守在她身旁——又迅速地摆上一桌精致的美食,菜肴、汤粥、甜点一应俱全,且全都是她素日里最爱吃的。她不禁有些讶异。
      仿佛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他笑着解释道:“你一直昏睡着,担心你醒来后会饿,所以早就叫御厨备着了。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他将她裹在厚厚的风氅中,又将她打横抱起,带到桌边坐定,说:“先喝点热汤吧。”
      “好。”她轻声应道,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给自己盛汤的身姿。
      他拿起汤匙,小心地呼去飘起的热气,并送至她的唇畔,温柔地说:“来,尝尝味道如何。”
      张开嘴,暖暖的汤汁入胃,温暖了全身,也一直暖到了心底,眼泪却毫无预兆地随之簌簌滚落。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起来了,若是不喜欢这汤就不喝了,不哭了好吗?”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抓起放在一旁的绢帕,轻缓地拭去她晶莹的眼泪,眉宇间仿佛缠绕着散不去的忧伤。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泪水越发汹涌,数月以来的委屈和压抑都随着眼泪一泻而出。
      想起她高热时说的胡话,不必言明,他便明了一切。伸出双臂,拥她入怀,情意深笃,温柔而坚定地说:“傻丫头,今生我唯一倾心在意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怎舍得让你离开我?”
      埋首于他的胸前,她的眼泪仍在不听话地流淌,但泪水却悄然变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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