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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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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我说你啊,这会儿都到了宜化县城,还唉声叹气做什么?听着,给我闭嘴,再来就叫小二扫你出门。」
细细闻着杯中飘散淡雅香气的茶,灰衣青年有些惊讶。
没想到在这南城宜化竟然有如此品等的茶种,怪不得翁老宰相和朝中大臣总会时常借故南下,表面探查民情实则享受玩乐,着实不该。
恰好前些日子奉圣上旨意赴任,可见陛下对于南城长年乱政,心里多少也有底,因此才会向刑部尚书提出此次行动,表面是新官走马上任,实则帮助百姓,救他们脱离于水火之中。
「小梦,你瞧瞧咱们现在吃香喝辣的,这不正是被朝廷重视的最好证明吗?」好茶,果真好茶!
放下手里的筷子,名唤小梦的白衣少年用鄙视的目光看着灰衣青年。
心想是否该叫小二拿把刀,来割割看眼前这人脸皮到底有多厚,巧妙的利用茶杯掩饰充满杀机的笑意,心底如是盘算着。
「圣上赏赐此等天恩,不去衙门递交委任书和官印,在这品茶谈笑结识过客,居心何在?」
「我说你一日无不想算计我,当真没事可以做?」这小子心机也太重了吧!
「过奖、过奖。」
「你这……」
正当灰衣青年还想开口之际,饭馆楼下忽然涌入大批围观的人群,对着气焰高昂的老板和他脚下的人指指点点。
「快给我滚!老子不做你的生意,就算是皇帝他老子来求情,你也别想进来!」
眼见周围开始不停嚷嚷叫嚣,气得抬脚猛踹地上的人,眼看生意做不成,那就演演戏让附近的人知道,他可不是好惹的。
「掌柜的快住手啊!万一真要是出了人命怎么办?」小二着急的抓住老板不让他动手。
「是啊、是啊,想要喝茶哪里都可以,不差这里。瞧瞧!巷口那个卖山楂茶的不就在吗?大娘这里有几枚铜钱,快去跟老伯买一杯山楂茶解解渴,回家去吧!」
隔壁卖菜的大婶看不下去拿出钱,苦口婆心的劝他,并问了问周围有谁家缺苦力或长工,想给这人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不用在外流浪。
可这个人说来也奇怪,竟然完全不肯领大婶的情,宁可被所有人耻笑和承受掌柜的暴力相向,就是不收下这些钱。
或许因为良心的谴责,围观者开始渐渐变少。
朝地面吐了口口水,拐了个弯又踢上几脚转身向内走,才刚跨过门坎想想不对劲,回头立刻被人拦下。
「客倌,这不关您的事,让开。」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早就推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当年他在江湖时,连官府也不敢动他一根汗毛,何况现在。
「诶,此言差矣、此言差矣。」
灰衣青年感慨的摇摇头说,并以常人无法查觉的速度缓慢移动着身躯挡住地上的人,「莫非当初掌柜将店开于此,仅仅是为赚取那微薄银两,而不是广结四方英雄好汉?」
青年眼底浓厚的笑意看在掌柜眼里格外讽刺,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追究,以避免有心人士去通报官府,害生意做不下去。
「那……」
「就算在我们这里,到时一并算。」
点点头表示同意,钱,宁可要多也不愿要少,三个人住二人房的钱,何乐而不为。
送走那只为钱财势利眼的掌柜,立即扶起仍躺在地上几乎是奄奄一息的人,好在还留有一口气,赶紧找大夫来要紧。
「又想要当英雄?」全程都看在眼里的白衣少年岂会不明白友人用意,看来又有得忙。
「从小到大不差这一次,求你了。」
微微瞇起双眼打量着友人怀里的伤员,照先前他们行程中所发生的事情,这个人就是骗子也无不可能,看着还在那边努力哀求的友人,少年非常无奈的摇摇头。
怪不得老家的小厮总说,跟了一个心地到哪儿都得悲天悯人的主子,做为小厮的如果心脏不够力,早被主人的所做所为吓的归西,更何况是从幼年一起长大还是长官和下属关系的朋友。
「算我服了你……这回要是再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叫人把你五花大绑拖回老家交给婶娘。」
「知道知道,快帮我把这人扶进房。」
少年翻了翻白眼,难得好心给了青年台阶下,居然回过头来指使他?好你个臭小子,等这件事处理完,非得找个机会整死你不可!
「小梦你愣在那边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等等我会去取水过来帮他擦拭,至于找大夫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最最善良的梦大爷!」那格外刺目的灿烂笑容,让少年很想一拳送过去。
他前世到是欠了灰衣青年债还是抢了他的妻儿、作掉了他的老娘,怎么这一世那么倒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通通都发生在他们身边。
老天爷啊!但愿下辈子别再让我碰到这家伙,我也想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当正常人……
一切果真如同事先所预料到的。
三日后,在南城宜化的北面城门上挂着两个人,他们分别是那天的灰衣青年和白衣少年。
会搞成这个样子,全是因为烂好人灰衣青年的大发慈悲,搞得两人所有家当通通不翼而飞。
最后连住房的费用也付不出来,被几个身材高大的小二给五花大绑,就这么的挂在城门上给全城人笑话。
「我去你的好心肠!」
「哈哈哈……」
白衣少年作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自己活了整整十几个年头,还真是头一遭被人挂在这。
就因为有某个喜欢到处救苦救难的烂菩萨,救了一个假残疾真偷儿,害他连带受罪。
他发誓,他柳梦铃,哪日要是真失手杀掉旁边的混账,绝对要大设宴席大肆庆祝,一扫心中陈年怨气。
「小梦啊……」
「你、又、想、干、嘛?我最最最敬爱的大、人。」
此时柳梦铃的手中若是有一把利刃,肯定将旁边的人刺成烂泥,烂到连他娘都不认得!
「我只是想跟你说好像出事了,别那么凶……」真无辜,好心提醒他看好戏还凶自己,律书衡顿时觉得自己好委屈,呜呜。
大白天能有什么事,柳梦铃闻言低头。
平时就鲜少人烟的城北忽然涌入大批民众与官兵,每位百姓手里皆拿了一大篮坏掉的蔬果和鸡蛋,整条街上到处散发着异味,腥臭难闻。
官兵们个个面无表情站在他们前面,而清空的道路远方似乎有什么正朝这边过来。
「来了!」
高大坚固的木制囚车由四个彪形大汉缓缓推进,与囚车里的瘦弱女人形成强烈对比。
「臭贱人!」
「杀人凶手──」
随着因车缓缓进到繁华大街上,污秽物品被一件又一件朝向犯人丢去。
对于长年被贪官高度压榨,有冤情无处可以伸张,正义无法贯彻的现况,百姓们积压已久的愤怒此刻全部反应在这。
犯妇人,便成为集火的替罪羊。
纤细娇嫩的皮肤禁不起枷锁和脚镣摧残,伤痕累累的身躯在囚车里摇摇欲坠,似乎被悄悄动用了私刑,本来是柔美温润的女子,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甚至还化了浓。
兴许知道自己就快能够与早已先行的夫婿相聚,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透露了此时心境。
「杀了人……会有这样的笑容吗?」
杀人,向来就是重罪,无数的犯人光是为了能够求生,就连送上法场的路途也是不停的喊冤只为活下去。
可是这个女人,却是例外。
「……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这个心情去关心别人脸上的表情?」柳梦铃龇牙咧嘴的怒斥友人。
此刻他内心是崩溃的,好好一个新科武状元,只因为担心友人支身赴任的安危,向圣上请命愿意一同前往,谁知道结果又是这样,到底该怨谁!
「小梦儿,所谓的人命可不是这么卑贱的。」
灰衣青年摇摇头又道:「即便弃如草芥,又怎么可能风吹又生。但凡是生命,即便是小小的蝼蚁也有求生的资格,我作为一个执法者,就不应该放过任何机会,加以惩制凶手,并为无辜的百姓洗刷冤屈,这才是当年我进刑部的义意。」
听完这番理所当然的言论,此刻某人的理智是瓦解的。
唉,柳梦铃恨不得自己腿能够再长一点,直接把那满是迂腐大道理的脑子踢清醒。
「哈哈哈,汝真是有意思。」
就在柳梦铃还在脑中努力胖揍对方同时,压根没想过竟然会有人出声认同这书呆子,两人顿时一愣。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画了丑角脸谱的紫衣人站在近日庙会临时搭好的戏棚上,饶富意味的眼神打量着两人,怀里似乎揣了什么。
「啊──那是、那是被偷走的官印!」
怪不得觉得这么眼熟,律书衡定眼一瞧,果真是当天遗失的官印,忍不住开口大声道。
「官印?」紫衣人拿起怀里有些显大的印章打量,狐疑的道:「吾怎么横看竖看,就是不觉得像?」
「这位壮士,请把东西还给我。」
眼见对方很自然将印章收起,转身便要离去,律书衡心里一急,不顾柳梦铃一直在旁边不断使眼色,开口。
「书衡身负了圣上与朝廷和家里的期盼,如今奉命来到宜化县只求能整顿败坏体制,将这些欺压百姓的人给予重罚,还给百姓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不必再担心害怕。」
「安居乐业……」
闻言,细长的双眸微微瞇起。
律家从来不干预朝廷暗斗与后宫争权,所处立场始终暧昧不明,如今却轻易把家中的男儿给安排到这三不管地带,说好听点是给予初生之犊的历练,背地里是否已经选择明主,就不为人知了。
眼见对方开始有些动摇,律书衡决定乘胜追击,以把官印拿回来为首要目标,至于他们两人要怎么从城墙上下去,某人压根完全忘记了。
「所谓他人之物岂能轻易占有,先前是我们经验不足而大意,惨遭小贼设计还因此失信于店家,可是兄台身为一个遵守法治的寻常百姓,如今我俩被处以私刑却不出手相……唔、唔唔!?」
「真吵,堵上安静。」
看到那话捞起来都无人能阻止的友人嘴上被塞了个官印,只能频频用眼神作无声抗议,顿时觉得这世道报应真是来得及时,虽然柳梦铃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凝视就快看不到的囚车,抬起手空中比划了下,两枚细小的飞镖凭空出现,惊得柳梦铃大声喊:「你要干什么──」
银光在阳光下化为了一道急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两人直奔而来,惊呼过后,二人重重摔在一辆满载干草堆的马车上。
吐掉嘴里的官印,律书衡挣扎的起身回头怒瞪着紫衣人,然而,对方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将来别让我有机会逮到你,否则……」某人喃喃道。
「少作白日梦了你,人家肯把咱们从上头弄下来就要偷笑了。」柳小梦一派悠闲的躺在干草堆上抖着脚,事不关己的说。
「……」
纵然友人并没有说错,但是律书衡偏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自己要被一个连脸都看不到的陌生人耍得团团转?想到就满肚子火!打从来到宜化,根本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愤愤地拿掉沾在头发上的草料,不悦。
「这辆马车要去哪里?」
「应该是往刑场去,那犯妇人背后的内情恐怕不简单,否则也不会突然出现个人救我们。」
马车上没有车夫,只有一个旧木箱,柳梦铃打开旧木箱,里面除了只有两人被扣留的行囊什么也没有。
「底下有一封信!」
接过友人递来的信,律书衡背过身不理会友人狐疑的目光读了下内容,二话不说便揉成一团丢进木箱。
「怎么啦?这么生气?」
「没什么……」
打发完友人,律书衡咬着下唇盯着木箱犹豫很了久,捡起那张被揉的皱巴巴的信纸摊平,将它折好收进自己怀中。
这是什么神展开,明明先前还频频抱怨紫衣人,直嚷着要抓住对方,给点颜色瞧瞧,现在却将那人的书信视如珍品,柳梦铃实在越来越无法理解友人想法和行为。
「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就快到刑场了,律大人。」
信上写给自己的那一句,「己为人,乃人之为己」是什么意思,律书衡没有时间再想了。
紫衣人的目地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想知道,当务之急还是以先救下犯妇为首要。
临刑鼓声响起,宣示犯人命运。
「苍天,求你们快救救娃儿的娘啊!她不是杀人凶手、她不是!!!我的儿媳啊──」
「娘!」
泪水不自主流下,看着年迈的婆婆抱着孩子向上天大声哭喊,面对着自己的不孝感到心痛,无能为力。
不良于行的老妇人把孙儿交给旁人,不顾众人阻止丢掉手里的拐杖在地上往前爬,一心只想将儿媳妇救回来,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只求一家团聚不要再失去任何人。
全是前县令那狗官冲着她们家里没有钱就随便断案,好好的人硬是被说成了是杀人犯,这叫早已是风中残烛的老妇人和幼小孙儿还怎么活,既然连老天也不帮忙,那她自己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行刑!错失了时辰,你担当的起吗?」
这老妖妇竟然敢扰乱神圣的刑场,前县令的师爷气急败坏的拿出犯牌就往刽子手身上丢。
刽子手无奈的举起刀,悄声道,「一路走好……」
大刀落下那一刻,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命中了大汉的腰际,大叫了一声「啊」之后,直挺挺倒在地毫无知觉。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披上官袍在柳梦铃的开路下,缓缓步入刑场中央环视在场的所有百姓。
「什么人?!胆敢擅闯刑场,还不将他拿下!啊──」
长剑刷的一声抵在发号施令的老头脖子上,吓得前县令的师爷是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深怕对方一个不高兴,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领头是谁?」冷冷扫了所有捕快一眼律书衡开口,一个男人自人群中走到他的面前。
「宜化县总捕头梁南见过大人。」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绕过男人来到案桌前朝桌子用力一拍,惊得所有人全都倒吸了口气,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下官律书衡承蒙圣上恩典,于今日就任为宜化县县令,但凡前任县令所办的案子将一律重起调查,必当还于所有百姓们一个公道!」语毕,来到老妇人跟前将她扶起,拍掉裤管上的灰尘又用衣袖擦拭老人脸上泪水与鼻水,丝毫不觉得脏。
「由于此案疑点重重,人犯暂时押回大牢,择日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