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情挽歌》流彩

4、四

　　青儿从厨房里取了银耳莲子羹，拼了几碟清淡的小点心，端了盘子出来，低着头往正屋走。还未及近，就看见十三爷带回来的姑娘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眼睛出神地看着廊檐外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踌躇了一下，还是向前走去。

　　“姑娘，咱们该用膳了。”

　　张黎黎如梦初醒，晃晃脑袋回过神来。扫了眼青儿，又扫了一眼盘子里的食物，想起现在自己身处异地他乡，又寄人篱下，受人照顾，更应知道感激，于是伸手要接盘子，笑得有些惭愧：“谢谢你青儿，总是麻烦你。”

　　青儿笑着摇了摇头，避开张黎黎的手，仍是端着盘子进了屋。

　　因为有心事，张黎黎吃得很慢，眉头也皱着，自己还不知道。青儿几次三番疑虑：“不合姑娘胃口？”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一样也没委屈这位姑娘啊。

　　张黎黎又觉得尴尬，使劲摇头加赔笑，飞快把东西一扫而光。

　　吃了早饭，要撤席，张黎黎争着帮青儿收拾残局，执意之下，被青儿一句“我来得快些”伤了自尊，讪讪地坐回八仙桌旁，看着她麻利的东拣西拣，落起层层叠叠，又稳当当的抱了出去。

　　喝茶，无语。

　　伤口差不多痊愈了，也不用卧床休息。每次要插手家务，都被青儿以你四体不勤打碎了东西岂不是要我命的埋怨眼神笑着瞪回来而作罢。

　　虽然她害怕正面交会，但如果十三把她遗忘到底，继续扔在这，百无聊赖的呆着，日子一长，她胡思乱想，忽而悲伤忽而无聊，恐怕又要出问题。

　　最麻烦是本来人家一片好意，把她当贵人一样奉养，她跟谁抱怨去。

　　正想着，有人进了院子，她几乎有点雀跃地听青儿在外面招呼：“小秦子？”

　　“青儿，黎姑娘在吗？”

　　“姑娘在屋里坐着呢。”

　　张黎黎闻声抬头，向外张望，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孩子躬着身站在门外，青儿跟上来，领他进了屋。

　　“姑娘，这是十三爷身边的秦公公。”

　　“姑娘吉祥，” 小秦子一弯腰，轻声到。嗓音还很柔细，可能因为仍是个孩子，听着也并不刺耳。“十三爷这两日公事繁忙，没法亲自来看姑娘，特派奴才来，问姑娘身子是否好些了。”

　　张黎黎暗地里松口气，还好，至忙也没忘了她这个人。心里宽慰一些，又想十三大概也不容易，国事，家事，应接不暇，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忙。于是欣然微笑：“那日不是十三殿下出手相救，黎黎早已是命归西天了，大恩本无以为报，这几日又留我于府上，每日好吃好喝照料，身子已大好，只是十三殿下这份恩情，黎黎不知要何时才能还清。”

　　“姑娘言重了，”小公公和青儿是忠心十三的人，听她盛赞他们爷，两人均是喜不自胜，“咱们十三爷是圣上亲谕的侠王，施恩于人，从不计较回报，姑娘只管放宽心住就是了。”

　　张黎黎微笑着点头，看来传闻不假，能让下面的人都交口称赞，十三待人果然是够厚道。

　　秦公公见张黎黎说话气很足，估计身体恢复得不错，又说：“爷让奴才来，还有一事。”

　　“公公有事直说。”

　　“大格格今儿满百日，爷晚上在侧福晋的园子里摆酒，吩咐奴才说，这两天，姑娘呆在一处，怕也闷坏了，若身子无大碍，便叫青儿陪姑娘同去热闹热闹，也换个心情。”

　　张黎黎微怔。

　　胤祥第一女，康熙四十二年七月生，母为侧福晋瓜尔佳氏。

　　其时十三嫡福晋并未过门，瓜尔佳氏是女主人，同十三的感情在未来两三年内尚好。

　　想起人家夫妻此时心无间隙，又刚添了女儿，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她跟着去，参合什么。

　　于是看着小秦子面露难色：“十三殿下的家宴，我去恐怕不妥。“

　　小秦子却于心了然，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只管去，爷已经知会了侧福晋。”

　　张黎黎扭头，想看看青儿的意思。青儿跟着她，在这儿也困了好多天，总算能出去透透风，不好说自己想去，又不好怂恿张黎黎，只是憋红了脸看别处。

　　她这才笑：“那么，劳公公转告十三殿下，就说今晚黎黎一定到。”

　　小秦子嘻嘻一笑作揖：“奴才这就去回话。”

　　小秦子没走多久，两个年纪看着比青儿小的女孩，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红漆镂雕木盒跨进院门。

　　张黎黎看着青儿，青儿也一脸疑惑。

　　两人进了门，放下盒子，作势给张黎黎请安：“姑娘吉祥。”

　　原来是胤祥福晋派来送礼的。

　　两个丫头打开盒子请张黎黎过目，小盒装的是珠钗首饰，玉石珍珠，金银细软，简直琳琅满目，且做工精细，样式独特。在看大盒子，里面装的是锦缎衣服绣花鞋，汉女装束，五颜六色，大概是比着她来时穿的衣服做的，选材用料和样式都很考究。

　　张黎黎心里嘀咕，这侧福晋真是大方好客，自己是什么人物，值当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轻易收了，于心不安。闭了盒子便让还回去，两个丫头见状，一脸惶恐：“姑娘，这些东西福晋都送了您，我们原样端回去，福晋见了要责骂的啊。”

　　看她们可怜兮兮的小脸，张黎黎也不好再推辞，定定神，从满目晃眼的珍宝华服里挑了几件一般的，客套寒暄了两句，废话少说，片刻打发了两个丫头。

　　青儿送客关门，张黎黎拾起她挑的那件暗底素花的长袄，对着镜子上下左右的比划，冷不防撇见青儿阴着脸，眉宇间神色冷淡，她纳闷回头：“怎么不高兴了？”

　　对着一脸天真无知的张黎黎，青儿摇着头：“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张黎黎歪了脑袋看她。

　　“福晋坐不住了。”青儿轻哼一声。

　　张黎黎听得一头雾水，雾水之中却隐约有些明白。十三把她放在府里养了这些天，肯定有人说闲话了。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这个福晋常年深居简出，平时闲得无聊，一门心思都在琢磨这些事。

　　她今天来送礼，心不知道有多诚，试探的成分肯定有。

　　想到这，张黎黎宽慰青儿；“放心，我不会跟她过不去。”看她还是一脸凝重，又打趣她：“我又没打算要嫁给你们十三爷，你们都可以放心。”

　　“你们？”青儿回过神来，不乐意地一跺脚：“姑娘你又消遣我！”

　　张黎黎望着她娇悄的模样，忍不住开怀的笑，象从前跟朋友在一起吹牛胡说时无拘无束，恍然意识到自己好久没这么笑了。上一次是给李烨过生日，和朋友严重跑调的唱完生日歌，又用力吹灭了蜡烛，他们摸黑把蛋糕扣在李烨脸上，开了灯看见李烨顶着奶油大花脸，双目圆睁地瞪他们，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不曾想到，再一眨眼就是阴阳两隔。

　　张黎黎收起衣服首饰，拿了梳子，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青儿在背后小声问：“姑娘，如果。。。。。。十三爷真要抬您进门，您要怎么办。”

　　张黎黎动作一滞，看着镜中毫无美艳可谈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福晋没见过我，起疑就罢了，你整天看着我，觉得可能吗？”

　　这丫头也太有意思了。十三要抬她进门？除非是害了近视眼。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青儿接过梳子，顺着张黎黎的发丝慢慢梳理。

　　“我是说呀，我没有这个福气，你们十三爷看不上我的，放心吧，”感到青儿扯着她的头发力道加大，明显又要犯急，她这才转个身，指着自己的胸口，嘴角扯起一抹笑：“我这里已经被人塞满，装不下你们十三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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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十三阿哥府里热闹起来，各处掌了红灯笼，西北角的园子一片忙碌。

　　张黎黎换了衣服，往镜子里瞄了一眼，大病初愈的脸欠了点血色，出去恐怕吓坏小孩子，着手往苍白处抹了点腮红遮掩。青儿要给她描眉，她摇头，画唇，也免了，简简单单就行了。身上这副皮囊仍是上一世的，穿来以后又年轻了几岁，论姿色谈不上，说丑陋也哪不至于，能看，不失礼就行了。还没露面就已经让人嚼舌头了，出门再顶着个浓妆，给人看见难免要说闲话。传到十三福晋耳朵里，她寝食难安，回头还不是找十三的麻烦。

　　青儿哗的一声抖开缝了夹层的宝蓝色披风，围在张黎黎肩上系好，张黎黎用脸蹭了蹭滚边的兔子毛，暖和又舒服。

　　再对着镜子打量一眼，衣服果然是华丽明艳，披在她身上，未免可惜了。摇摇头，终于跟着青儿出了门。

　　来了十几天，一直在院子里呆着，还没见识过胤祥的府邸。

　　一个小公公，提了灯笼在前面照路，张黎黎就着黯淡的的灯光一路侧目。十三的家并不奢华，亭台楼阁都简洁的很，却错落有致，少了堆砌，枝叶掩映下隐隐透着韵味典雅，看了极舒服。张黎黎想，设计院子的人，一定是心灵手巧，懂得生活情趣。

　　三个人一路走走停停，遇见不少陌生面孔，路过时都遮遮掩掩的打量张黎黎。大多数人扫过她的脸，神情不是极度失望，就是幸灾乐祸。她不得不感叹，今晚上一露面，肯定会给不少人吃定心丸。

　　绕过几个院子，又穿了两个大花园，前面隐隐灯火闪烁，小公公边走边回身：“姑娘，咱们这就到碧春园了。”

　　张黎黎知道人家是在提醒她，前面有大阵仗，你要准备好。

　　只是一个局外人，无所牵挂，便心无惶恐。她点点头，微笑着提起裙摆，跨过园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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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一个大BUG,康熙四十二年年底，康熙带着老二，老三，和老十三西巡去了= =，十月份在山西三门峡，十一月在西安，十二月中下旬才回来的orz...我私自把十三和老三扣下了。。。十三又不能少。。。把老三踢回去挽救一下吧。
PS 大家知道这一年五月裕亲王福全去世了，六月份恭亲王常宁紧随其后，不知道皇子们戴孝要多久，但愿十月份就可以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