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林卿

70、七十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姑嫂二人皆不再多说话，只静静享用。饭后，顾芷芸便叫人送迎春回去，只说：“好好想想本宫的话，横竖过几日便是复选。”见顾芷芸面色漠然，迎春遂默默应了，随着白芷出了含元殿。
　　迎春一路上皆在出神，到了住的院子外时，方突然停住了，忽拉住白芷的袖子，问：“殿下，殿下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我……”白芷拍拍迎春之手，抬起头观望四周有无其他人，又打眼色让身后的宫女散开把守，安排妥当了，方笑道：“二姑娘多虑了，皆是一家人，殿下怎会不管您。”迎春咬着唇半响，又道：“方才……我知道不该多问，只是……我……”白芷彼时在门外听地一清二楚，心领神会，因说：“二姑娘善良本是好事，只是您亦知如今……”白芷停住话，悄悄地用手指向太和殿的方向，又说：“不太平。后头牵扯太多，便是殿下也不能……”素日里小事顾芷芸皆是不避着迎春的，因而迎春亦知大概。这样想来或许幕后之人对付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分明一石多鸟。先用一块布认定了她有嫌疑，再把难题抛给了皇后。嫂嫂不知真相，她也没时间同嫂嫂单独陈情，若怕查下去最后发现是她所为，必得压下此事不再深究。这样一来幕后之人便可借此脱身；二来嫂嫂必会开罪于靖文公府，越加树敌；三来可给嫂嫂扣上包庇凶手、不公不严的恶名；更会让皇后娘娘难做，又可离间姑嫂二人。若是嫂嫂不插手，由着她被抓，便是一个薄情的骂名。索性那荷儿年少不经事，被套了话出来，不然便是鸡肋了。越是细思，迎春越是止不住的冒冷汗。见迎春越发紧张了，白芷才笑着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道：“二姑娘，二姑娘。姑娘且不要多思了，只万事小心。切记祸从口出，不要叫人觉着殿下同您不亲近。”若是顾芷芸不喜迎春，她又哪里还有“好前途”，势利的少不得起了歪心思轻贱了她。怕迎春不留心，白芷又道：“这也是殿下吩咐的。”迎春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会小心的。”迎春素来聪慧，此时想通了，又知道了嫂嫂的心思，自然平静了些，白芷这才放心，遂亲自送了迎春回房。
　　知道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了，四个管事嬷嬷连忙来迎。白芷仍旧挂着一贯温和的微笑，只是话带威胁，不急不缓地道：“嬷嬷辛苦了，咱们殿□□谅，特地赐下赏赐，还望……嬷嬷好好……恪尽职守。”说罢，便有小宫女送上一托盘，上头盖着明黄的布。四个嬷嬷对视一二，心道得越发小心照看贾家姑娘了。面上连连恭敬地谢过恩，方接了托盘。待白芷走后，四人打开黄布，才发现是金灿灿的十二锭黄金，怪不得格外重些。只是她们没意识到：托着这么多黄金走了一路的小宫女该是有何等臂力，面不改色的又是习过多久的武艺。其实就算她们意识到了也无妨，毕竟一个小宫女说明不了顾芷芸养了多少武艺精湛之人。
　　莫约到了晚膳时分，顾芷芸才辞过太上皇回了贾府。刚进沁春苑门口，青竹便迎上来，道：“殿下，贾老太太，贾二夫人，琏二奶奶，珠大奶奶并三姑娘都来了，如今等在偏厅等召见。”话音未落，顾芷芸就不住得皱眉，刚应承完宫里的口腹蜜剑，又要同贾府里的深宅妇人咬文嚼字。见顾芷芸不耐，白芷便道：“没殿下的吩咐，怎么把人引了进来，门口的宫女太监都是死人不成？”青竹忙道：“她们堵在门口不好看，又不肯走，孙嬷嬷便让请到了偏厅。”本朝极重孝道，尤其是文人堆里，若三伏天里贾母等人为着求见顾芷芸等得中暑了，又是一场风波。顾芷芸如今做的事越危险，孙嬷嬷就越希望顾芷芸有个好名声，巴不得天下百姓都说顾芷芸好，便是日后万一败了也好让皇帝忌惮。对这些东西顾芷芸向来不置可否，反正成王败寇，真到了那一天，想要一个失败者死的方法多了去了。只是顾及孙嬷嬷一番好意，又不是大事，故顾芷芸一向听她的，今日亦然，便不再问，直往偏厅走。
　　顾芷芸进了偏厅，免了众人的礼便往上座坐了。她今日着实乏了，便不欲说场面话，直接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干嘛。”贾母同王夫人对视一眼，又拿眼觑着凤姐儿，叫她开口。凤姐儿不愿意开这个口，顾芷芸上回便拒绝过一次了，便是旧事重提又有何用，故低头捏着帕子半响不肯说。贾母又看向李纨，贾瑚器重兰哥儿，顾芷芸也时常赏赐李纨，今天便是特地唤了她同来。见她们一来二去的打眼色，顾芷芸不耐道：“有事便直说，本宫乏了。”贾母赔笑道：“也不是别的，就是宫里头娘娘省亲的事。”顾芷芸还未开口，王夫人便抢着说：“有园子便可省亲，咱们娘娘可是宫里头的贵主儿，万一失了体面，上头怪罪下来也不好看呐。”顾芷芸也不知这王夫人哪里来的自信，用贾元春来威逼自个，也不动气反笑道：“这是逼着本宫同意建园子了？”贾母连说：“不敢。”顾芷芸冷笑一声，问道：“是你们几个自个拿得主意，还是各房都商量好了来知会本宫？”贾母道：“除却老大，众人皆同意了，连珍儿那边都愿意出些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不是？”贾母笑得慈蔼，只是眼睛里闪着精光。贾赦实在是个妙人，没多大出息，却也没多大野心。日日含饴弄孙，又肯听贾瑚的话，贾瑚夫妇自然还算孝敬他，望他颐养天年，大家一贯相安无事。这不同意多半也是看了顾芷芸的态度，单这一点顾芷芸就很满意，又笑道：“可惜了，本宫正儿八经的公公不同意，他又是袭爵的当家人，他不同意，这……”王夫人又道：“无妨的，无妨的，只要殿下开口，再没不同意的理。”顾芷芸嘴角一抽，又听见贾母道：“老大不知事，可老身不得不为殿下着想。眼见着别人家里头都动工建园子了，咱们迟迟不动。知道的是老大不体恤娘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有意薄待二房，这实在是有损殿下名声。”顾芷芸笑道：“名声？老太君还真是为……本宫……顾……虑……周……全。”说道最后几个字，这话音渐渐便变了，脸上也布上了怒气。又接着说：“可惜，本宫可不太在乎这个，毕竟……这手上的血……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