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林卿

69、六十九

　　不多时便有八个小太监抬了一顶凤辇来，顾芷芸径自上了，又有红莲扶着迎春上辇。顾芷芸同迎春在辇内坐定，白芷便让“起”。前头有四个宫女引路，轿辇后头另有八个宫女陪行，白芷等人自跟在轿旁。及行了一刻钟，迎春便透过帘子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门前十余个宫女太监侯着，看到凤辇连忙跪下行礼请安，迎春便知是到了她嫂嫂的含元殿。
　　顾芷芸携着迎春同去内室，看着墨梅已打赏宫人罢，遂挥退一干人等，只留白芷、红莲、墨梅、紫荆几个。顾芷芸两人这炕上一左一右的坐了，迎春红着眼，哽咽着只说了一句“嫂嫂……”便再说不出话，只是止不住的哭。顾芷芸搂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有嫂嫂在没人敢动你，别怕。”半响，迎春才勉强平复下来，紫荆便出去带人打了水来替迎春静面。顾芷芸一面往梳妆台面前坐下，要白芷替她卸下头饰，一面让人查看迎春的膝盖。好在天气尚热，跪得时间也不长，不过是些淤青，化开了便不会留病。好容易折腾完了，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红莲来问，顾芷芸便道：“天气热，也不耐烦吃什么，只叫小厨房捡几样清淡的小菜来，再添道汤。”红莲应下便去吩咐厨房，小厨房连忙开始准备。须臾便拾掇好，红莲带着人摆好饭，便得了顾芷芸的意思一股脑的出去守在了门口。
　　偌大的屋子里头就顾芷芸姑嫂两个，顾芷芸看着还在愣神的迎春，拉着她坐到桌旁。心里轻轻叹一口气，这丫头到底是头一次见到尸体又是牵扯到她自个，估摸着吓得不轻。“尝尝吧。”顾芷芸夹了一筷子放在迎春碗里，迎春刚想吃，偏偏脑子里一会儿想起东方桦的尸体，想起那鲜红色的血迹，一会儿又闪过她们说话玩闹的场景，又是难受又是反胃，侧过脸去捂着嘴便在干呕。连喝几口茶才勉强压下，看着若无其事的嫂嫂，迎春鼓起勇气问：“嫂嫂，皇后娘娘会替……找出真凶吧。”咬了一下唇，迎春还是不忍说出那个名字。谁料顾芷芸似乎察觉不到迎春的痛苦挣扎，只淡淡地道：“看吧。”迎春跟在顾芷芸身边也有几年了，知道但凡顾芷芸这种语气便是有些恼了。每一个秀女都代表着背后的家族，嫂嫂也曾嘱咐她不要与人深交，更不要多管闲事，她一直以来也是遵从如此，无论是从前在贾母处还是现在入宫。可东方桦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实在不能说服自己不关心。迎春急急地追问道：“这是何意？此事便是听天由命了？”话里不经意间便是带上了质问之意，刚说出来迎春便后悔了，素日里连她大哥哥都不敢对嫂嫂这么说话。果不其然，顾芷芸放下筷子，一双锋利的眸子便射了过来，迎春连忙避开。其实哪怕看在贾瑚的面子上顾芷芸也不会恼，只不过顾芷芸突然觉着迎春未必有担起一家主母的气度。遂心道：最后一次了，若还是优柔寡断的，便撂开手不管了，反正把她好好嫁了便是给贾瑚有交待。顾芷芸忽用手托住迎春的下巴，硬转过她的头，逼她直视自个，冷冷地道：“你要知道，这宫里的繁花似锦是用无数鲜血染成的，东方桦不过是其中中的一个罢了。你，要，习，惯。”迎春迎上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皱着眉不敢置信得说：“那是人命啊，我……我……我要习惯？她今天早起还说着中午要吃'核桃酥'，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难得就只是要习惯吗？那凶手呢？真相呢？”顾芷芸道：“她该庆幸她出身靖文公府，至少皇家要给臣子一个交代，否则，谁会在意一具死尸。”顾芷芸语气越是平静，迎春心下越是不安，不由喃喃细语：“嫂嫂真的半点不关心？她姐姐不是嫂嫂的手帕交吗？平日里三节两寿不也是常常往来的？”顾芷芸冷笑道：“本宫同忠顺王府也是常常往来。东方家的立场才是重要的，'凶手'是谁同样看东方家。”言外之意便是只需要东方家对皇后找出的“凶手”满意便可，至于真凶、公理皆无需在意。
　　所谓世家女，皆不过家族的一颗棋子，一颗光鲜亮丽的棋子。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没有兄嫂，她不知会被贾家卖到哪里去换取利益。就算如今，兄嫂的疼爱也不是无条件的，至少她要乖乖地扮演大家闺秀，要学着交际管家，日后好笼络好夫家的忠心。比起死去的东方桦，比起被忽视的探春，至少……至少她还算幸运吧，想到这迎春悠悠地闭上眼，泪从眼角流下，“我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再问了。”她低声细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