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美人不横刀》casaluc

5、豆腐

　　庆国边陲，漆黑夜色中大雪纷扬。
　　小小村落被雪色覆盖，荒凉沉寂，仅一间瓦房有橘红暖光透窗而出，间或传来男女交谈声。
　　瓦房内，顾五蹲在灶后看火，谢至远则站在灶台前拿勺柄搅动一锅将黍米和白菜胡乱放在一块的粥汤。
　　顾五捧着下巴叹了口气，道：“你会做饭，便是做这么一锅东西呀，加米加菜加水，换我我也会。”
　　谢至远此时面上仍是苍白中透着潮红，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模样，晃着手中长勺冷眉冷眼回道：“那你怎不做？”
　　“我原本以为是得有更高水准的做饭方式，蒸个馒头呀，炒个菜呀啥的...”顾五拿手比了比圈，又嫌弃地看眼那锅东西，再次长长叹了口气，“现实总是很残忍。”
　　谢至远不搭理她。

　　顾五自柴火堆中抽出一根细长的枝条，挽了个剑花，又问道：“诶，我看你对这屋子熟悉得很，这该不会是你家吧。”
　　“嗯。”
　　“真的呀？！”顾五大惊，拿树枝指着门外，道，“那....那些人岂不是你的同村邻里？！”
　　谢至远淡漠点头。
　　顾五瞪着一双清澈大眼不可置信地嚷道：“我的娘，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把同村邻里给屠了个干净？！我看你也不像这般丧心病狂之人呀！”
　　谢至远嗤笑一声，又闭紧嘴不再说话，只漫不经心搅动那锅汤。
　　顾五道：“你倒是说为什么要杀他们呀。”
　　谢至远还是不搭理她，她便一叠声地叫嚷：“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呀！”
　　谢至远将手中勺柄重重往灶台一磕，沉声道：“杀便杀了，有什么好说。”
　　“哪有无缘无故杀人的，岂不是疯子！那些人死不瞑目的样子你看到了么，心里头不会害怕么？！不会有愧么？！”
　　“有愧？”谢至远勾起嘴角，冷笑，“他们死有余辜，我有什么愧。”
　　他转身摸出两个陶碗放在台上，几勺盛满菜粥，冲顾五抬抬下巴，道：“别废话，吃完睡觉，明早出发去找我侄儿。”

　　顾五上前端起一碗，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咂了砸嘴，嘟囔道：“太难吃了。”
　　谢至远横她一眼，伸手要来夺碗，顾五赶忙背过身，咕嘟咕嘟吞咽了下去。几大口吃完，她一抹嘴巴，举碗示意还要，问道：“找你侄儿，上哪找去？”
　　谢至远正往嘴里倒粥的手顿住片刻，而后一仰首，吞下这口粗糙难咽的吃食，哑声道：“上人贩那。”
　　顾五眶大眼，诧异地停住了动作，道：“他....被拐了？”
　　谢至远嗤笑一声，将碗扔回灶台，转身走至火堆旁，背对着她屈身躺下，道：“被卖了。”

　　声音依旧冷冽，顾五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哽意，夹在呼呼大风声，犹如呜咽。
　　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犹豫半晌，放下碗垫着脚走至他身后，轻拍他肩，问：“你又哭了？”
　　谢至远一动不动。
　　她便伸手去扳他。
　　谢至远低咒一声，忽然反手将她一把推倒在地，翻身覆上，捂住她嘴巴恶狠狠道：“你吵死了。”

　　火光噼啪一闪。
　　二人对视着愣住了。
　　顾五仰首瞪着身上故作狠戾的少年，那人一双形状极美的眼还泛着微红，愣愣看着她，火光透过蜿蜒而下的长发映在他泠泠的瞳孔，倒影出一张少女的脸。那张脸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此刻却被捂住了嘴，只瞪大了清澈的眼呆呆看他。
　　那双眼呆了片刻，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又将目光移至正捂着她嘴的手，睫毛微颤。
　　谢至远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似才回过神来，猛地吸了口气，迅速缩回手，整个人往边上一滚，蜷在了墙角。
　　顾五仰躺在地，面上渐起一层红晕，而后她咳嗽一声，缓缓爬起，左顾右盼一阵，假装若无其事道：“你别哭啦，我们明日便去找那人贩，救你侄儿。”
　　“嗯。”谢至远低声道，手掌置于身侧几不可查地摩挲了一下。

　　而后，一室沉寂。
　　屋外，风雪渐止。

　　翌日一早，瓦房门被“哐”地推开，雪粒子自屋檐纷扬洒落。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孔自其中探出，朝外张望一番，回身冲屋内脆声笑道：“阿远，雪停啦！”
　　一夜过去，谢至远在顾五口中，便自发从“至远兄”成了“阿远”。
　　门内又探出一张少年俊美而冷冽的脸，站在她身后望了望远处，道：“走罢。”
　　此时二人身上都裹着破旧的皮袄，不知从哪个犄角落翻箱倒柜扒拉出来的。一人持刀一人执剑，身后跟着一匹棕红骏马，渐渐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青关城乃庆国西北边陲第二道防线中最重要关隘之一，虽不如西宁那般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势，但雄关立于群山之中也是易守难攻，属兵家必争之地。然而，自庆国当朝皇帝景帝登基，除在位第三年与元古有一场大战，已有将近二十年西北不起战事。数位公主和亲远嫁，于边境开放互市，使者往来，文化与经济交流可称兴盛。这青关城便也随之繁荣了起来。
　　昨夜一场大雪，今日一早便有官兵扫雪，而后，路上往来人便多了起来，沿街商铺渐渐开张，走街窜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肆旁也站了异眸异发的胡姬搔首弄姿高声吆喝，偶有驼铃响起，便是商队牵着骆驼和马匹走过。

　　顾五和谢至远于雪地中艰难跋涉数个时辰，近乎精疲力竭，才遥遥望见那巍峨的城关，一时几要喜极而泣。
　　二人入城，匆匆在路边食摊上要了四大碗滚烫牛肉面一人两碗囫囵吃罢，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顾五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满足地叹口气，问道：“你侄儿被卖给哪个人贩了？”
　　“不知道。”
　　“不知道？”
　　谢至远抿起嘴，道：“我回村时，那帮...畜生，已然将他卖了。”
　　“........那你是不知道贩子是谁，更不知道人长什么样了？”
　　“嗯。”
　　“..........”顾五无语凝噎，“那怎么找？”
　　谢至远起身抓过长刀便走，道：“你不愿麻烦就离开。”
　　顾五忙追上去，道：“那不成，说好了我帮你找到侄儿而后带你去见官的。”
　　谢至远嗤笑了声，大步向前。
　　顾五跟在他后头问道：“现在要去哪呀？”
　　“暗市。”

　　顾五跟在谢至远身后，只见他在街上绕来绕去，一路往青关城城南而去，这般过了片刻，拐进条狭窄肮脏的小巷，停在一间门面破旧的豆腐坊前，屈指敲了敲门扉。
　　油腻黑漆的木门传来涩耳的“吱呀”声，被缓缓拉开一道缝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脸，问道：“何事？”
　　谢至远道：“豆腐的事。”
　　老头用浑浊双眼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又道：“买豆腐还是卖豆腐？”
　　“买，”谢至远压低声音道，“今日可有新鲜豆腐？”
　　“有。”老头点点头，将门打开。

　　二人迈进门内，眼前便伸出几条粗壮手臂拦住了他们。
　　只见屋内有四个大汉，面目凶横，筋肉纠结，一看便是将外家功夫练到极致的。
　　其中一名大汉冲二人点点下巴，粗声道：“放下刀剑。”

作者有话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