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多半有病》二雅左卫门

10、第十章

　　会这么客客气气叫她“沈姑娘”的实在少见。
　　沈无音即便一时想不起自己有没有见过这张面孔，但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就能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叫池九言的陵安王府二公子联系在一起。

　　“池……九言？”沈无音迟疑问道。
　　“对对对。”池九言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两只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喜出望外道：“沈姑娘你还记得我呀？”

　　沈无音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她出门前还觉得京都那么大，短时间内不可能碰上这位陵安王府的二公子，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才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馄饨摊撞见了他。
　　一个郡王府的二公子，不在家里等着跨年，跑到这个开在犄角旮旯的馄饨摊做什么？

　　池九言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长板凳，“沈姑娘，我可以坐下么？”
　　沈无音的思绪还飘在外面，听到问话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立刻想反悔，但话还没说出口，池九言已经稳稳坐到了她的对面，撑着下巴美滋滋地说道：“我就说我们会在京都再见的。”
　　琢磨了半天，她隐隐想起池九言离开时，确实说了这么句话，还回忆起自己那足够冷硬的回复。但凡是个正常人，听了那话，就算再次见面也肯定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才对。

　　沈无音的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腰间的长鞭，沉声道：“你不怕我？”
　　池九言拿出素净的手帕，慢悠悠地擦着木筷，颇感莫名：“我为什么要怕沈姑娘？”
　　沈无音一时语塞，纳闷地喃喃：“初见的时候，不是怕我怕到要窒息了么？”
　　她还记得池九言揪着衣领，吓得满脸通红几乎昏死过去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不怕她了？

　　馄饨摊的客人不多，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几个小孩子围成圈坐在角落的方桌前。
　　他们穿得破破烂烂，一双眼时不时警惕又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瞄，见沈无音看过去，便瑟瑟地垂着头，向旁边年龄稍长的孩子怀里钻。
　　瞧起来不像客人，应该是平常在城墙边乞讨度日的小孩子。

　　老板把新出锅的馄饨盛了足足一大碗，又用铁勺盛起热乎乎的汤，脚步轻快地送到那张方桌上。刚把碗放下，几个性急的乞儿便想上手去抢，被老板轻打了下手背，才吞吞口水，别扭地拿起桌上早早摆好的瓷勺。
　　老板无奈道：“刚出锅的，还烫着呢，馄饨又不会跑，你们慢点吃。”
　　回应他的只有狼吞虎咽得咀嚼声，和几句含糊不清的感激之语。

　　池九言将擦好的筷子放到沈无音的桌前，见她看向角落那桌，主动解释道：“老板平日在家中务农，不是经商的，只有在除夕夜才出这馄饨摊。”
　　沈无音瞥了一眼桌上的筷子，回道：“是为了那些乞儿？”
　　“嗯。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最后一批了。”池九言淡淡地应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老板说他妻儿早逝，而这些乞儿无父无母，都是无法团圆之人，不妨在除夕夜凑个团圆。”

　　团圆啊……
　　沈无音心不在焉地望着不远处那其乐融融的场景。
　　父亲早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了，听邱斌白说，是因为得了场急病。
　　她的娘亲又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每一日都活在惶然恐惧之中，团圆这个词于沈乐瑶没有意义，于她自然也没了意义。

　　沈无音的目光从慈眉善目的老板，移到叠着手帕的池九言身上，“你是这里的常客？”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馄饨摊的事十分清楚，不是今天才来。
　　池九言听到沈无音的问话，愣了愣，笑着轻点头，“嗯。这里清静些。”

　　“清静？”沈无音随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池九言支着头，笑意盈盈，“沈姑娘若是喜欢热闹，那我以后也喜欢热闹。”
　　沈无音冷淡道：“我喜欢独处。”
　　池九言慢悠悠点点头，沉吟道：“嗯……那我就喜欢看沈姑娘独处好了。”
　　沈无音：“……”
　　她实在摸不透这人在想些什么。

　　老板对待他们完全没有那股祥和之气，笊篱拍着锅边，不耐烦道：“你们俩跑我这儿搞对象来了？在那坐着叨叨半天，到底要吃什么，商量好没有？”
　　“嗯嗯嗯。”池九言敷衍地应了一下，“来一份元宝馄饨。”
　　说着，趁老板不注意，他伏低了身体，悄声提醒：“沈姑娘喜欢吃什么味道的？我推荐元宝馄饨，其他倒也可以，不过翡翠馄饨不要点，特别难吃，就卖相好看。”

　　沈无音看了他一眼，“来份翡翠馄饨。”
　　池九言：“……”
　　池九言嘀咕道：“真的不好吃呀，沈姑娘不打算换一个么？”
　　沈无音不说话，只是看着一个个馄饨滑进热气翻腾的铁锅。
　　她其实不太在意吃什么，就是不知怎么的，莫名不想顺了池九言的意，想和他唱反调。

　　煮馄饨的时间并不算长。
　　不过沈无音本就不是什么健谈的性子，对池九言的事情不了解也并不打算了解，而总是引导话题的池九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半趴在桌子上，直勾勾盯着沈无音，也没了话语。
　　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沈无音撑着下巴，眼睛仍旧望着馄饨的方向，语气却冷冷道：“我口袋里有让人瞎眼的毒/药，需要么？”
　　她本想警告他别再盯着自己，然而没想到池九言却一副惊喜的表情：“啊？我可以要么？”
　　他摸出宝蓝色缎面的钱袋，分出等会儿要付的馄饨钱，将剩下的，一股脑推给沈无音，“这些够了么？我可以多买几包吗？”
　　沈无音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鼓囊囊的钱袋，神色莫测，“你……要那么多毒/药做什么？”
　　池九言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收藏用了，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沈无音：“……”
　　沈无音：“……收藏？”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收□□/药的。

　　馄饨带着缥缈的热气，终于端上了桌。
　　皮薄馅大的馄饨挤在纯白色的瓷碗中，偶有细碎的葱花当作点缀，飘着淡淡的香气。
　　池九言不急着吃自己那碗，将瓷勺搭在碗边，见沈无音吃下一口久久无言，望着馄饨纳闷时，才同情问道：“难吃吧？”
　　沈无音：“……”
　　沈无音：“……难吃。”

　　她本以为一个馄饨要难吃还能难吃到哪里去，咬下去才发现不是池九言夸张，是她想得天真了。这一口不仅包含了酸辣咸，还隐隐带着股甜味，几种味道虽然同处一隅，但关系不太好，丝毫没有融为一体的打算，反而在她的舌尖相互争夺起来。
　　里面的馅料被剁得极碎，和成一团，瞧不出到底放了些什么。
　　沈无音勉强把一个馄饨吃了进去，面无表情地再次评价道：“难吃。”
　　她好端端的做什么和吃得过不去。

　　池九言失笑，顺手把自己那碗元宝馄饨推到沈无音的面前，再将翡翠馄饨换到自己面前，眉眼弯弯道：“沈姑娘还是吃这碗吧，还热乎着。”
　　沈无音并不打算把自己的错丢给别人去承担，伸手要夺，却被他一挡。
　　“大过年的，”池九言将瓷碗往里推了推，温和道，“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沈无音平静道：“那是我吃过的。”
　　池九言：“……”
　　池九言：“…………”

　　他似乎只是想为她解忧，完全没考虑到这层。
　　沈无音眼瞧着一抹红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上，“嘭”地炸开，在脸颊留下浅淡的红晕。
　　他本是握着瓷勺的手，一下子不知该放在何处，怔愣愣地瞧着她，纯黑的眼仁透出几分无辜与茫然。

　　沈无音见池九言这个反应，比他还要茫然。
　　怎么他的脸突然那么红，是被灯笼照得吗？还是忽然犯了什么病啊？

　　池九言装出的那股子风淡云轻瞬间垮了台，慌慌张张地别过头，冲着老板嚷嚷道：“这馄饨怎么这么难吃！还卖那么贵！”
　　老板将抹布一收，不爽道：“你每年除夕都要来我这儿吃馄饨，赶都赶不走，吃了十几年了，怎么今天才知道难吃啊？”
　　池九言不服气：“我一直在说，你的翡翠馄饨不正宗，根本就是大杂烩。”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一个忙着要为自己做的翡翠馄饨正名，一个则坚持该把它踢出馄饨界。

　　沈无音饥肠辘辘，没时间理他们幼稚的争吵，低头尝了尝池九言推荐的元宝馄饨。
　　比起翡翠馄饨来说，元宝馄饨自然好吃许多，不过也只是普普通通。京都里好吃的馄饨店简直数不胜数，像池九言这样应当吃遍山珍海味的公子哥，喜欢这种味道，还一吃吃了十几年，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沈无音嫌他们太吵，慢吞吞地出声打断了他们，“每年除夕夜你都来？”
　　池九言还是不太敢看她，扭扭捏捏地应着：“啊，嗯。”
　　沈无音因为不太理解，难得生出几分好奇心来，问道：“为什么？”
　　老板走到一边，擦着桌子，瞧出池九言对沈无音的那份心思，有心给他找麻烦，故作深沉道：“唉，还能因为什么，暗恋我呗。可惜我的心属于我娘子，只能辜负他的深情厚谊了。”
　　池九言：“……”
　　沈无音：“……”

　　池九言看沈无音瞬间微妙起来的眼神，欲哭无泪：“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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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失焦_(:з」∠)_
最近右侧边疼，不知道是胆囊还是肝的，有时间还得去检查一下
大家千万不要熬夜，身体真的会越来越糟，有条件还是要早睡早起，更完我也去早睡早起了 ，晚安安
沈无音：怎么脸那么红，是犯了什么病了？
池九言深情款款：相思病，无药可医
隔壁神医季连安：吃我一瓶断肠草，包医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