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涧寒荒》孓羽

18、第十七章

　　“入秋了！”第一眼看到了宫墙外那一树绚烂，沐逸叹息。
　　此时，门中央支着张沉香木案几，绫月带着两名宫女往上面摆了些茶点，又端来一只华美小巧的镂花紫金炉，往里添了大把宫廷特制的蔷薇花瓣，燃木烘着，满屋清香宜人。沐逸斜卧在绫月为她准备的躺椅上，舒舒服服猫在案头，慵懒的眯着眼--墙外庭院中，一株古枫正欣欣向荣，云冠已然红透了，如火如荼，烈焰般灼烧着观赏者的双目，鲜亮得让人忘却了这枯瑟的秋。
　　须臾，沐逸揉了揉刺得酸涨的眼，呷了口案上的香茗，一脸知足--被禁的日子难熬啊，度日如年，难得有机会让眼睛溜达溜达，岂能浪费？边自怜，边又抬头张望，微一侧目，无意中瞥到了一抹冰蓝。
　　庭院池边，海棠娇艳，白菊素雅。其间，疏影浮光，有人撑着耳廓，垂着眼睑，斜躺在青石板上假寐。缎发高束，碧簪绾之；略微低垂的俊颜，眉头舒展，浓睫半弯，鼻翼上覆着薄汗，一脸恬静柔和；冰蓝流云锦绣长衫，烟蓝鳞波镏纹箭袖，本衬得他丰神逸雅，只是这衣领开及腹壁，他却不着中衣，毫不忌讳的袒露着平滑而坚实的胸肌，浅蜜肤泽，有些野性的魅惑；一条细长银丝链子胸前垂落，若有若无的贴着肌肤，靡靡闪烁，隐溢着诱人的邪美气息。
　　沐逸看得有些恍惚，仿佛这满院缤纷黯淡无色，唯有花丛间的昶毓一支独秀，点亮双眸。
　　索性不收眼，翦水的双眸含笑盈盈；沐逸边烫着粉腮，边大大方方、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反正门外有木栏遮挡，天子昶毓又在和周公忙活，断然想不到一墙之外，阁楼之上，有人在偷窥。
　　“这样子，不冰着脸、厉着嗓子，倒很是赏心悦目。”沐逸往嘴里塞了枚蜜枣，心下嘀咕；眼角勾了一下昶毓赤露的肌肤，有些感叹，“只是若让旁人见他如此衣装，不拘不羁，终究有些辱了尊贵、失了体统。”募地想起那夜寝宫遭遇，顿感大窘，玉颊涌动一阵潮红，也不知因他，还是因自己。偷瞟了眼门际，不见绫月，估计早退到了廊上，沐逸自我解嘲地讪讪一笑，慌忙掩饰内心的悸动不安。
　　已近黄昏，秋阳也温柔起来。浅淡的金光，勾勒着池畔依然寐睡的人儿，恬美眩目。这情景，何处得见！何其相似！沐逸一怔，思绪飞扬：那日，城墙垛上，初遇惊为天人的攸勒，也是这般夕阳斜照，薄光披覆，如诗如画......

　　沐逸虽打量过昶毓多时，却始终漏过了一处--唇，惨白得几近透明的唇。沐逸看不到他贴向颈喉的下颌，自然看不到鼻影下的薄唇。
　　身形面容波澜不惊，昶毓努力维持着这姿态，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明里暗地有太多的觊觎，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现在的状况--正在毒发，脊背上凝结了一层冰，虚弱得连吐纳都万分艰难。
　　午膳后，他借口院中小憩，遣走了身边的奴婢，禁止他们进院打扰。然后，找到一处呼吸畅快又不易被人瞧见的花丛，安静的等待毒冰锥心之苦--骄阳似火，炙烤着他覆冰的身子，环绕的热气，能稍微缓解体内寒意。
　　毒，三五日会发作一次，没有个准时辰，只是发作前头胀欲裂--亏得有预兆，才能提早避世。起初，他尝试着用后颈下的九龙火印召唤九龙来疗毒，虽减轻了痛苦，却将毒冰引上火印的边角，封印了一条龙。大骇之余，忽而心似明镜：这毒冰看来是施过咒的，意在封印九龙。
　　夕阳西沉，丝丝冷风，昭示着秋夜的寒。
　　阁楼上的门已经关上了--有双清澈如泓的美目，时不时盯向自己，昶毓自是心知肚明；晓得她并无恶意，便任由她放肆，自己尽量遮掩薄唇，不愿被瞧出端倪。
　　有宫人在院外廊汀鱼贯穿梭，步履轻快，正秉烛掌灯；这古枫的院子，却依旧静谧，没人敢抗旨进来打扰。
　　脊背上的冰已尽消融，唇色恢复如常，痛楚随之不复。昶毓长长吁了口气，伸了伸胳膊，翻身平躺，颇享受此刻的一身轻松。
　　忽闻有人靠近，轻盈如羽毛浮水。他倏地直背坐起，琥珀色的眸子寒意袭人，眼底透着一丝不悦。
　　一名粉衣宫女低垂着头，似对他冷厉的目光丝毫未觉，仍施施然摇步过来；身子福了福，抖开手中的明黄暗花绒风披，搭在他肩上，又折身跪下，“禀皇上，太后差人传话，请皇上移驾碧鎏轩用膳。”
　　颔首点头，昶毓面露霁色，长身而立，“起了吧。”宫女谢恩，随即躬身退他后侧。
　　昶毓偏头睃了她一眼，心语沉声：“妥了？”
　　“妥了。”宫女亦用“心灵召唤”回话，指间装作整理起皱的衣脚；微一抬头，一张美艳出尘的秀颜映入眼底，赫然是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