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白头》鱼柒柒

6、求鬼

　　高琼手上微微用力，木牌牌上的凉意真是嗖嗖地窜入他掌纹内的肌理。一个愣神，马背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

　　“你不是山野精怪吗，怎么还来乘骑我的马？”

　　刘金定稳了稳自己身子，心想这小嘴损的，要是我在下面跑你还不知道被马牵着跑到哪个嘎达角落去了。嘴上却是说道：“哎呀，我这双锁山中可是没有野马，”屁股还像模像样地扭动了两下，腰肢跟水蛇似的，“可是没尝试过纵马驰骋的滋味啊。”

　　高琼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木牌牌往挂在马背上的包裹中一丢。

　　刘金定惊呼：“这也太敷衍了吧！”这可是连她师父都压箱底的宝贝耶！

　　高琼别过了脸，半面桃花似得面庞，一缕被雨珠打湿的墨发黏在了上头，乌黑发亮，“再多说一句话，回你的木牌牌里面，免得累到了我的云旗。”

　　刘金定失笑：“云旗？”眼风朝下头一扫，“你的马？”

　　“恩，我买到它的时候还是匹小马驹，人家叫它扬波，我觉得甚不吉利，就把它的名儿给改了。”

　　“嘶！天下动乱，它也配得上这个时代。”

　　高琼不说话，只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持起了缰绳：“驾！”

　　马蹄声溅起泥水斑斑。周围的景色风一般地后退，本就只是细密如牛毛的小雨，此刻打在面容上，竟带着力道，有几分生疼。

　　刘金定惊得大叫：“走错了，走错了，这路是上山，”边指挥边调动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两颊鼓鼓囊囊的，小手握拳，可锤着人家的背也没用太大的气力，“你哪里是要赶去救人，你这是在游山玩水呢？”

　　骏马未停，骏马上的人影也没有转头的欲望，耳旁刮过的风倒是带回了他的声音，只两个字，一针见血：

　　“聒噪。”

　　刘金定一噎，她的确是聒噪了。平常的她可不是这样。

　　“安静指路就好。”

　　她停下了嘴巴，鼻子却是煽动了两下，脸色忽然一变。此刻同时，高琼的身子也猛地一抖，背后的骨头猛地缩进，几乎用劲了全力拉住了缰绳。

　　高琼的声音沉闷地传来：“前面的路，是火海。”

　　“不止如此，”刘金定接口道，“还有两个人。”

　　高琼微微偏头，往天上一望，一滴雨珠正好砸在了他的眼睛里，干涩地像是涌进了一汪赤水，迷蒙地眨巴了几下才好些。

　　“山野中虽是容易起火，但是还没能下雨时候起火。”

　　高琼翻身下马，在下头把手抬高了递到刘金定的面前：里头握着的正是云旗的缰绳。

　　“拿着，护好云旗。”

　　刘金定倒是听话地把缰绳拿在手里，目光一刻不停地盯着底下披着皮裘的黑衣少年，忍不住问道：“你要干什么？”

　　“下山只这一条路？”

　　“是！”刘金定惊道，“该不会你要独身一人去灭火吧。”

　　高琼用着看傻瓜的目光回身瞪了过来：“这山，多少高？这林，多少亩？把我浑身的血液抽干了都不一定灭得了它一隅的火苗，我做什么要去送死？”

　　刘金定稳了稳缰绳，前路滚滚浓烟，在一片淫雨霏霏中都是冲天而起，鼻尖嗅到的焦味一片辛辣，一开口就被呛得咳嗽：“怎么，那你干什么去？”

　　“你一个木牌牌精，去了也是被烧得没有还手力道，我去看看附近有无水源。你，骑着云旗，快些叫同伴过来。”

　　刘金定哭笑不得，这是真把她给当木牌牌精了？她是去山野里找百合还是找大象啊。

　　高琼看到她的模样，以为不愿意，口气又冷下了三分：“这火要是扑不灭，迟早要把山烧个干净。到时候你们没了家，可别怪自己如今的不作为。”说罢，淌着稀拉的污泥，一深一浅地往前走。

　　“喂！”

　　身后清朗的女音传来，步子却并不会为此停下半分。

　　“高琼！”

　　依旧恍若未闻，甚至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

　　刘金定真是咬碎了一口贝齿，想着不光女人是个麻烦，男人撅起来还真是麻烦中的麻烦。一扬手，抽了马匹上的缰绳就朝着前面俊俏的身影甩过去。那缰绳经过了刘金定手里一遭，甩出的力道带上了巧劲，一下子就把高琼给捆得严严实实。

　　高琼挣脱不开，只得愤愤地转身，哪知道一扭头，目光就被吸进了一片璀璨星河，他的下巴蹭到了来人扬起面庞上的鼻尖，软软的，滑嫩的，带着一压必反的韧劲势头。

　　他是惯不舒适与人相触的，何况如此近的距离，他呼出的气几乎都能进了她的嘴巴。

　　可是他却动都没动，习惯性的蹙眉也消失在了头脑的潜意识中。

　　该死的，这山精的眼睛还真是漂亮。

　　刘金定可不管高琼心里想着些什么，他可是难得安静下来，拿起了缰绳的两端，把他的脚也捆了个结实，拴在了一旁的树干上。缰绳做得粗糙，隔着衣料划过娇嫩皮肤，带着力道也是有些干疼的，就是这干疼惊得高琼醒了过来，本想着抬手就着冰凉的水拍拍脸蛋，却发现自己已如大蒸锅里的大闸蟹，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你！你这妖精，你做什么？”

　　刘金定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他铁定是挪不动地方了，拍拍手，露出了些许狡狯的微笑，“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处呆着，河我知道在哪里，人我去叫，火也会帮着熄灭。路，今晚就能开。”

　　看着高琼也不知是因为怒气还是因为发力而涨红的脸庞，如玉的肤质，跟水晶包子一样，她忍不住抬手刮了刮，“乖乖，等着我来接你。”

　　这么一点火，包子终于熟了，涨红的脸扑哧扑哧地往外头散着热气，耳廓都透着清淡的粉红，可高琼的声音却怎么听怎么的咬牙切齿：“好，好你个……”

　　他就看着这只木牌牌精骑着自己的爱驹哒哒而去，脸上相触的地方，水滴滑滑的，顺着隐约留下的痕迹游走，挥发得别样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