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乱世长歌行》秋扇捐

44、第四十四章

　　于曼丽从摄影楼后门回来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棉布格子旗袍，头发规规矩矩地散在肩头，一张小脸脂粉未施，看上去倒像个稚气未脱的女学生。

　　明台站在二楼窗口，拉开窗帘一条缝隙，正好看到于曼丽低着头进来。黯淡的月光下，于曼丽娇小的身影竟显得格外伶仃单薄，明台不由有些晃神。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于曼丽回来了。”

　　薛峻和郭骑云在擦枪，闻言立刻放下了枪，他抬头看了一眼表，眉头微皱：“她今天回来的晚了半个小时。”

　　于曼丽一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就对上了三双灼灼的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我中间换了两次装，身后没有尾巴。”

　　他们半个多月前接到了炸毁日本海军军火库的任务，可是他们连海军军火库在哪里都不知道。淞沪会战期间曾发生过军统盗窃日军军火库的事件，自此以后日本人戒心大增，对军火库的保密工作也愈加严密。

　　最后，还是决定让于曼丽伪装成舞女，在日本军官常常出入的舞厅打探消息。于曼丽在舞厅呆了半月，今天终于有进展了。

　　于曼丽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随手端起一个茶杯仰头就灌，露出了仿若天鹅一样的细长白皙的脖颈。

　　这样无意识流露的风情，妩媚而不自知。明台悄悄挪开了目光。

　　郭骑云惊道：“那是我的……”

　　话没说完，于曼丽已经一口气喝完了，砰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她反手随意拭去嘴边水迹，懒懒地斜了郭骑云一眼，郭骑云自觉闭嘴。

　　薛峻敲了敲桌子，“说吧。”

　　“有进展了，我发现一个军需官手里有一张本田纱厂的员工出入证。”就为了这个日本人，于曼丽陪他虚与委蛇了这么久，今天才终于发现了这点线索。

　　“纱厂？”

　　明台立刻地拿出一张虹口区的详细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过，最后定在了苏州河南岸一点“这里，离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不远，日军布防重地，临近黄浦江，交通十分便利。”

　　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地图，薛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纱厂本身就要防火防水，军火库藏在这里，难怪我们之前交叉消防重点街区时忽略了这里。”而且谁能想到，日本人会把军火重地藏在一个商业区？

　　总算是摸到一些眉目了，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薛峻果断分派行动：“明台你和郭骑云明天就去纱厂附近踩点，于曼丽，你接着去舞厅。”

　　于曼丽过了片刻才勉强应了一声：“…是。”

　　明台不由担心地看了于曼丽一眼，于曼丽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一暖，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恰如春花初绽，脆弱而美丽。明台心口一跳，立刻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眼。

　　本田纱厂是上海有名日企，早在上海沦陷前就是上海最大的纱厂之一。日本人占据上海后，本田纱厂趁风而起，通过种种手段，威胁强行并购合作，一举成为最大的纱厂，连明氏的纺织厂也退了一射之地。

　　明台和郭骑云乔装在纱厂对面租了一间房子，一连观察了几天，发现纱厂后门常有便装的日本宪兵出入，大约是军事训练的缘故，即使是便装，这些宪兵依旧腰杆笔直，走路的姿态也不自觉透露出日本军人的作风。他们基本可以肯定军火库就设在这里。

　　“既然已经确认地点，那个军需官留着就没用了。明台，于曼丽，你们两个做了他，而且不能让他的死过早曝光。”

　　于曼丽点了点头，笑道：“放心，让他死在那里，不会被揭到明面上的。”

　　几天后，沪西兆丰夜总会发现一具无头尸体。上海这地方每天都在死人，这件事也只是草草收场，连个水花都没激起。

　　于曼丽离开舞厅全身而退，接着又乔装成女工，混进了纱厂工作。纱厂工作辛苦，也是早出晚归，明台却发现，前段时间萦绕在她周身的淡淡哀愁与疲倦反而消散了。

　　明台若有所觉，却不敢仔细深思。

　　于曼丽在纱厂工作了一个月，才确定日本海军军火仓库设在日商“本田纱厂”的后院。

　　“军火库与纱厂中间还有一道围墙隔开。围墙上装有电网，大门口有卫兵每天二十四小时警卫。进入纱厂需要出入证，而要进入仓库还要一张特别通行证。”于曼丽汇报着自己查到的情报。

　　“特别通行证能搞到吗？”薛峻首先问道。

　　于曼丽摇了摇头。

　　这个是预料之中的，几个人谈不上失望。此路不通，只能另寻他途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除了于曼丽接着在纱厂正常上班，薛峻明台和郭骑云三人分别监视纱厂后院，终于发现了一个漏洞。仓库进出人员都是日本宪兵，但却有一个伙夫是中国人，每天骑着一辆“黄鱼车”出门买菜。

　　薛峻很快就定下计策，而现在要做的，就是接近这个伙夫。

　　只是，这个伙夫四十多岁的年纪，最普通不过的下层人模样，要接近这样的任务目标他们还没有经验。几个人面面相觑，薛峻率先把目光落在了郭骑云身上，明台和于曼丽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郭骑云。

　　郭骑云还在傻乎乎地自顾自分析着：“…这个伙夫还是单身，可于曼丽也不行啊，年纪太小长得太漂亮，接近他根本不正常。组长你，算了。明台，也算了…我们怎么接近他？”

　　一抬头，正对上三人热烈的目光，郭骑云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

　　郭骑云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说：“我…我，不擅长撒谎。”

　　“是吗？”薛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明台也笑着揽住郭骑云的肩膀，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贱兮兮的：“老郭，你看咱们组的外型，就你适合扮演劳苦大众了。”又憨又直，皮肤够黑，气质够粗！

　　于曼丽噗嗤一笑，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郭骑云急了：“我真不擅长演戏啊！”

　　薛峻根本不理郭骑云的抗议，拍板道：“就你了，我们写好剧本，你照着演就是。”

　　郭骑云还想说什么，明台又坏笑道：“不然，老郭你看看我们仨谁适合？”

　　薛峻，留洋高材生，一表人才气质硬朗，不行；明台，风流倜傥小少爷，过；于曼丽，扮女工已经有些违和了，也不行……郭骑云来回看了看三个人，最后只好垂头丧气地认命：“我去。”
　　谁让他赶上一组全是少爷小姐相的战友呢？

　　郭骑云忍不住道：“咱们军统挑人真得挑不那么惹人注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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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骑云伪装成一个黄包车夫，和其他的车夫停在纱厂后门不远等着拉客，又在三角地菜市场守株待兔，主动搭讪，终于和伙夫曹得富慢慢搭上了线。曹得富在战前就在纱厂工作，为人本分，干活勤快，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他才被调入仓库工作的。郭骑云和他喝了几次酒，一口一个“曹大哥”和曹得富慢慢亲近了起来。

　　只等炸弹到位，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他们给毒蛇发报后，隔天毒蛇就回复：两箱香烟已到，速取。

　　取货的地点是一家烟铺。明台和于曼丽一起去取货，刚走到街口转弯的地方，明台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藏蓝大衣，笔挺的身姿，不是阿诚哥吗？。他立刻反应敏捷地拉着于曼丽后退几步，藏在一栋房子后面，于曼丽低声问：“有情况？”

　　“嘘—”明台一指压在唇边，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阿诚已经开着车离开了。

　　明台心里疑惑一闪而过，阿诚哥怎么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于曼丽顺着明台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明台收敛神思，“没什么。”

　　行动当天晚上，郭骑云又约曹得富出来喝酒，曹得富原有顾虑，他还要去买菜。郭骑云立刻说：“我让我徒弟去帮你买菜，难得我今晚闲着，咱俩喝两杯。”

　　曹得富还有些犹豫，郭骑云的下一句话却稳住了他：“我们街上有个寡妇，最近想再嫁，托我问问，老曹你要不要去相个亲？”

　　“真的？”

　　“真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丈夫年初病死了，日子不好过，就像再找个依靠，和曹大哥你倒也般配。”

　　曹得富光棍了半辈子，此时一听哪有不乐意的，立刻答应了下来，高兴地和郭骑云碰杯。

　　酒中早就下了药，曹得富喝了几杯，就昏昏然醉倒在桌子上了。

　　早就换好装的明台摸出曹得富的通行证，于曼丽快手快脚地把准备好的菜放在曹得富的“黄鱼车”上，其中有两颗南瓜和冬瓜，中间挖空，放置着两颗定时炸弹。

　　明台骑着车载着菜往仓库去。

　　门口把守的宪兵看是个生面孔，拦住了明台盘查，明台镇定地把通行证拿出来递给宪兵。

　　“老曹呢？”宪兵狐疑地打量了明台两眼，边问道。

　　明台弯着腰，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说：“曹师傅今天去相亲了，托我帮他送菜。”

　　曹得富一把年纪还没成亲，日本人也知道，今天老曹的确请了假，看没什么问题，那个宪兵也就放了行。

　　当晚十点，纱厂后院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虹口半边天空都是通红火光。

　　远远地，看见纱厂方向的火光，薛峻和明台对视一眼，“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