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随》羁鸟池鱼

20、第二十章

　　无法入睡的男子披上一件外衣，缓缓打开门，融入明月当空的夜色里。宁静的仿佛世外桃源的优美的山上，又在孕育着怎样的风波呢？男子轻轻叹一口气，直直站立着等待，从路口飞奔过来的身影，穿的是他最喜欢的白色。
　　汤尘寰撩了撩嘴角，刚才仿佛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从小鹤的房间那里传来。小鹤住的是白山的客房，与他的住所相隔甚远，可今天的自己总预感要发生什么事，于是便一直屏住呼吸安静的凝听着。风送来的似乎是尖利的嘶叫，心中了然也已坦然。
　　“师姐。”沉着的开口，面上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容也早已隐藏不见了。
　　女子飞红了脸，仿佛在犹豫着怎样搭话。最后便是破釜沉舟的样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那双眼紧紧盯着汤尘寰的脸。
　　“师姐，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尘寰也没什么好说的。”汤尘寰尽量将语气放温和，却含着十二分的认真。
　　“尘寰，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知道。很清楚。”
　　汤倩一时语噎，什么时候，自己温和的师弟变得尖锐起来？
　　“这种事传到江湖上的话，你将永世不得翻身。”因恐吓而急迫的口吻述说着自认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被劝说的人却从嘴角浮起一丝不屑，淡然一笑：“只求万事无愧我心。江湖上的人怎么说都和我无关。”
　　“你忘了你从小的梦想了么？你这样作就再也成不了大侠，一辈子只能在别人的白眼下度过！”汤倩瞠目结舌，若干年前，还是连剑也提不动的孩子的师弟曾经那样豪气万丈的说着“我要成为江湖第一大侠”，然后自己看着他一天一天的变强，从何时起，自己的目光便再也不能脱离他潇洒的身影，自已也开始憧憬梦想着未来的大侠会来迎娶她。总是温柔的对待他，总是若有似无的暗示着，他也是温柔的——对每一个同门，自己却会因为他一个微笑而幻想，他，也必然是喜欢自己的。如今，美妙的梦境终于要破灭，自己也终于看见了尘寰独一无二的温暖笑颜——只对着那一个人，他原来从没有对哪个人真正笑过！
　　“他有什么好？为了他，连自己的理想都可以放弃么？”不，不！自己爱的他，应当是冷静坚定的，不会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理想，此时的他就如同那些酒醉金迷的凡夫俗子！
　　“师姐，你知不知道，当人迷茫的时候，他的目标只是别人都认为好的东西，这或许是种虚荣。我小的时候就觉得大家都崇拜大侠，我就要成为这样的人，希望大家来崇拜。可是当你遇到了对你特别的人，你就会豁然开朗。我不是放弃了理想，我只是找到了真正想要的。”汤尘寰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想到了那个人，只希望自己能够和他携手，游历大小名川，随心所欲，天地任逍遥。仿佛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汤倩看见他笑，即使是那般小的笑容也足以撕裂她的心。终于是，失去了吗？泪毫无阻碍的冲出来，这笑容，永远不属于自己吗？
　　“我们在一起十年，你认识他只有百天，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似在喃喃自语般，汤倩任泪水纵横，“是的，我知道啊。你就是我特别的人啊！我也是一样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为了你！”
　　“对不起。”这是真真诚诚的道歉，就像是说，“所有的过错都由我来背”一般，“虽然只有百天，可是我已经爱他一百天了。师姐，我从来都只把你当亲姐姐一般看待。”是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突然的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脑海中浮现出初见时他飘然如谪仙般的身影，斗笠下微撇的嘴角，还有那只手的温暖——因为他有那样温暖的手么？顽皮，清新，可爱，还有许多许多，不知不觉间就想要保护他，宁愿他一辈子都这样纯洁天真下去，一辈子都可以有那种嚣张的笑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他。”
　　没有比这更残酷的语言，没有比这更无情的道歉。若是他说爱他是因为他有那样媚惑人心的美貌或是出于某种惺惺相惜，自己还有胜利的余地吧？
　　但是他们这样，是绝不可能幸福的。自己既已如此，就绝不能让心爱的人在日后为人不齿。现在不爱也好，甚至以后都不爱也好，尘寰，莫怪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当局者迷。
　　颤颤巍巍从散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银针，月光下银针闪出晃眼的亮光。汤倩惨然一笑，对面的汤尘寰脸色一白，垂下脑袋，拱手用无感情的声音询问：“师姐有何吩咐？”
　　这便是自己的杀手锏，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要使出，虽然是几年前的约定，但依师弟的性格必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胜了吗？胜利的好疲惫呢。
　　——（五年前）
　　“师姐，能不能……”
　　“不要！爹都嫌我烦了，每次你问的那些，还要我记住了再告诉你，好复杂啊，我不要去！”
　　“师姐，求你了。”
　　“尘寰，你问那些武林盟主的事干什么？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你还是好好练功去吧，要想当武林盟主也没必要现在就打听啊。”
　　“师姐，尘寰就这一个请求。”
　　“不要！”
　　“师姐，你今天帮我，日后你有什么事我都帮你。”
　　“我不要你帮。这样吧，你以后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什么事都要答应哦。”
　　“……那好吧，只要不违背大义，只要我能做到。”
　　“什么大义不大义的，我又不会去让你杀人放火。口说无凭，你得给我一个信物。”
　　“这根银针给你。尘寰一定会遵守誓言。”——

　　当年还是两小无猜，如今却要用当年的誓言针锋相对。师弟，莫怨我，我只是旁观者清。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哼着这句诗，汤倩擎起右手，针尖直指向天。
　　“娶我为妻。”一句话仿佛耗尽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