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随》羁鸟池鱼

19、第十九章

　　残阳的血红扑洒在汤倩的脸上，她飞快的向前奔跑，上气不接下气，风早使她的发髻凌乱，手背上被枯枝划出好些血痕。她猛地顿住脚步，抱着一棵树干呕起来。
　　似乎连五脏六腑都错乱了位置，她看见了，在那片如此清澄的绿着的草坪上，她一直喜欢的汤尘寰在亲吻一个男人。
　　即使那个人有着那般精致的眉眼，有那么匀称的身体，有如此如花般的笑靥，可他终究是个男人！她又怎么能够忍受自己居然败给一个男人！
　　勾引！绝对是勾引！那个温文尔雅的师弟此次回来突然变得更加开朗，眼神中流光异彩尽是幸福。第一天在厅堂之上，看见师弟的余光从不曾摆脱那个俊美的少年，少年回看师弟也眉目生情。心中的疑惑翻江倒海却不敢相信。第二次见到那个男子，他的眼神竟是肆无忌惮毫不心虚，那么明显的挑衅的盯着自己。不知道师弟是中了怎样的勾魂法术，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拥有了那般柔情的双眸——还是为了一个男人。第三次因为不放心，跟踪师弟到了他从前练功的草地，竟然看到了这么不堪入目的场面！两人那么甜蜜的谈笑着，每一寸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对自己的嘲讽。若是师弟此次回来，带来的是一个小鸟依人般的女孩，她定会忍气吞声，默然退出。可自己再怎么也不会比不上一个男人！这让自己的愤恨如何能平？
　　颤抖着身体，汤倩勉强直起身子，自己一定要让师弟清醒，一定要让那个狐狸一般的男子滚出汤山！他不是什么白山派的小弟子，不是什么友好门派的师弟！他是自己命中的魔！是勾引男子的妖孽！连自己的父亲也被蒙蔽了双眼，对眼前的荒唐一言不发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手心与嘴唇的触感仍然麻痒，那丝温热仿佛还缠绵残留，我呆呆的盯着黑暗的屋顶，瞪大了眼睛，今天的片断总是毫无防备的跳出来，每回想一遍都会使脸颊发烧般滚热，我禁不住偷笑，将脸埋入被子中。
　　“笃笃”有敲门的声音，我不禁一惊，反射似的从床上弹起。我当然知道不是他，他温存的晚安之吻还印在我的嘴角。我疑惑的起身，刚把门打开一道缝，一条白色的人影欺身进来。
　　月圆之夜，亮色的月光一时让我觉得有些晃眼，面前的人一身素白，身形却如幽灵般恍惚。我心中一阵发毛，第一次觉得自己钟爱的白色也挺可怕，不由的低头瞅了瞅同样一袭白衣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这皎洁的银色笼罩下是不是也状如野鬼。
　　努力定了定神，我还是很礼貌的叫出了面前人的名字：“汤师姐，这么晚了，还没睡吗？”心里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从看见她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面前的女子一动不动，如冰雕般面无表情。清新的盛春之夜，她使人感到渗入骨髓的阴冷。
　　她与大师姐一般，有了双看起来出奇的明亮的眼。这让我的身体不禁微微紧张，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仍是一动不动，只是张了张嘴，吐出强硬的几个字——
　　“离开他。”
　　我稍稍一愣，却小小的松了口气。她果然看出来了，但只是这样么？我微笑，笑她看似笃定的口吻却忍不住有的轻微颤抖。我突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你凭什么要我离开他？
　　我撩了撩被软风吹乱的头发，索性靠在门上：“不要！”我昂起头，撒娇一般的说。
　　她惊怒般睁大了眼，再也不是白天那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如有尖利的牙齿，她定会扑上来啃了我吧。
　　“你……”她很快就败下阵来，我撇了撇嘴，心中虽然有些矛盾与犹豫却充满了勇气。我们有相同的梦想，我们不需要被世上的所有人支持承认，我们可以云游四海，可以不需要接触这繁杂的江湖，我们只要追求我们自己就好了，不必为任何人而活。没有顾虑就可以勇敢吧，若哥哥不也说过，若是我们，就一定可以自由的。虽然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还不知道未来怎样，但无知并不代表茫然，要我离开他，你以为你在说哄骗三岁小孩的笑话么？
　　我收起笑容，严肃的看着她：“师姐，我想睡了。我看你也困了吧。今天你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师弟不留了。”忍不住想挑衅，冷冰冰抛下这句话也随意一弯腰，恰恰闪过她挥起的一巴掌。她的指甲断在我背后的门上，她负痛捂上手指，用潮湿的眼盯着我。
　　“师姐想和师弟我过招么？承让了。”我依旧往门上一靠。人总是那么贪心的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把感情也当作一种物品，想占有想保护想不要被别人夺走，看见了“自己的”意中人有了爱人便丢弃了所有的矜持庄重，暴怒的急躁的，仿佛将那人消灭杀死赶走便可以永远的拥有。
　　这样怎么幸福？难道得到了就是幸福么？
　　“我不是你师姐！”她嘶叫着，“你不是什么师弟！你是引诱他的狐狸！你施了什么术？”
　　“我是白山派的弟子，不是什么江湖术士，也不是苗疆的高人，我不会施术。”我不紧不慢的回答，略有些怜悯的看着如此狼狈的她。我与她，没有任何感情，现在有的只是些许的讨厌吧。汤尘寰喜欢的是我，我也同样喜欢他，这就是可以支撑我的最大的勇气。我也必定比面前的女子更有底气。
　　所以我昂首挺胸的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她，我的眼神也定然坚定坦然。
　　“那他为何会迷上你？为什么？”她声嘶力竭。
　　我站直身子，冷然看向她的双眼：“他没有迷上我，难道喜欢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喜欢？”她不可思议的干笑着，“男人会喜欢男人？”她捂住嘴。
　　“不可以吗？觉得恶心吗？”我的眼神愈发冰冷，“你连我的大师姐都不如。就算她再怎么恨我，她还是相信有这样的感情的。你却连事实都不敢面对，这样的你，不配叫我离开他。”
　　“你在玩弄我们吗？你在玩弄我们吗？”她凄厉的声音仿佛要划破夜空。
　　我皱了皱眉，我并不怕被别人知晓了我们的关系，却也希望最好能够安安静静的结束一切。面前的女子已经抛弃了所有的面具，她所抱持的信念与感情也就这么一点点，我和她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吧。
　　“玩弄？我喜欢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这是我说过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了。”我一字一顿的说，是的，自从那日我可以清晰的告诉宁若我喜欢的人是他，我就决定认真的努力的和他在一起，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我也开始留心从前几乎不在意的人心和江湖的黑暗，我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我看的出他在竭尽全力的保护着我，希望我可以为所欲为，可是我又怎么愿意总是让他费尽心思的守护？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保护他，因为他是我重要的人，比谁都重要，仅仅是想到了就会想微笑，想天天在一起，想朝夕相对，想过很久很久以后的我们，想过我们平平淡淡的似水流年的幸福。他很强，或许不需要我保护，那么我也能不让他担忧，至少，我可以那般肯定那般执着的支持他，支持我们的未来。我对着面前的女人傲然的说：“师姐，你和他，不是‘我们’，只有我和他，才是‘我们’。”我暗使内力推开她抓在门板上的手，她踉跄的后退。我迅速的关上门。
　　“你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不允许！他只是一时糊涂！我会让他清醒的！你迟早会滚！”她在门外叫嚷着，我无奈一笑，只是这样便抛弃了所有的从容，汤师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儿？从小一定万分纵容吧。
　　或许，是亏欠了什么，便不得不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