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鸣》亦疯

6、失踪案·破题

　　半年前盛夏之末，小风是第二次踏进镇北城的城门。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视野里有多于五个人存在时，就会莫名的烦躁”。因此除了两种情况，他绝不踏入“城中”半步。
　　........入城查案或入城吃饭。
　　当时小风正准备往临冬城方向开拔，路过镇北的时候发觉粮草有缺，仔细算了算，最终百般无奈地决定入城补充干粮。之所以百般无奈，是因为上一次以揭榜之名入城协助查案的时候，与当时以捕头之名行城主之实的沈落阳闹得颇不愉快。
　　不过思忖着只是买点干粮就走，虽是无奈，倒也没有怎么犹豫。不过若干年之后小风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倒是很得意的发觉自己的决定是极为明智的。
　　刚入城门，便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块告示前七嘴八舌，更有一位识字的仁兄，正高声念着榜中的内容，小风顿觉头疼，正欲疾行离开，恰巧那位仁兄正读到告示的后半篇：
　　“若得英雄襄助，寻得犬子，谢府上下必当重金酬谢，以表涕零。”
　　几步窜回人群，削尖了脑袋钻了进去，略读了一遍，但反复确认了“重金”二字。以上次小风来对这城中情况的大概了解，这位谢员外所谓的“重金”应该确有分量。
　　拍了拍腰间已经干瘪的钱袋，小风似是安慰自己似的笑了笑。
　　所以傍晚小风以谢家所请的“专破此案”的“江湖少侠”之名陪同谢家管事出现在沈捕头面前的时候，后者一面保持着翩翩风度，一面差点把自己的牙根咬碎。
　　“看来这次沈某，又要承蒙风公子关照了。”虽是不痛快，当着谢家人的面，沈落阳倒是先上前向小风抱了抱拳。
　　“哪里，沈捕头言重，这一类的案件查破贵在速度，谢小公子的情况我已了解得差不多，还烦请沈捕头将其他几位失踪少年的情况告知风某。”毕竟双方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查案为重，戏弄沈大捕头的事，可以先搁一搁。
　　沈落阳闻言，颇为意外，便试探地问了一句：“风公子如何知道还有其他的孩子？即使是报案，也是今日午后的事。”
　　小风撇了撇嘴，“诶.....这谢小公子是谢员外老年所得独子，即使在府中，这随护者没有五个也有三个，更何况在府外？避开所有人将人掳走，前后不到半刻钟。谢家护卫当时便封了整条街，却未见半个可疑人影。掳人过程如此熟练，丝毫不拖泥带水，谢家人连他们少爷的半声哼哼也没听见，最重要的是，留下了那样一张字条.......所以风某推测，凶犯掳人不为索财，亦不为寻仇，熟练程度乃是惯犯，因此必有其他人受害。”
　　沈落阳暗暗佩服，表面不露声色，“没错，要不是今日谢员外公榜，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未必敢来报案。”
　　声张即死，逾月奉还。
　　沈落阳将一纸条写着扭扭歪歪八个字的纸条递到小风手上，一边说了大概的情况。由于报案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目前也只知道除了谢家被绑的孩子，还有四人失踪，其中一个来报案的还是街上一位代笔书生，说是几日前有一对不识字的夫妇，拿着纸条问是什么意思，听到解释后顿时哭得瘫在地上。
　　“四人......”小风低头想了想，不时余光还瞟向沈落阳。
　　“而且只会多不会少。”沈落阳握了握拳头，一脸肃然。
　　“此事不可再拖，若凶犯如其所言，那谢小公子便凶多吉少，”小风抬起头，直视沈落阳的眼睛，抬手抱拳，“沈捕头若信得过在下，今夜我们便分头行动，到各个失踪孩童家中，将情况了解全，再行判断。”
　　沈落阳愣了一瞬，发现自己对此人的厌恶居然消退了几分。
　　“如此也好，但沈某要提醒风公子一事。”
　　“不吝赐教。”
　　“除开案发当天的情形，案发前后的异状应须留意。”
　　“不错，风某也想提醒沈捕头一事。”
　　“请指教。”
　　“那几个孩子可能代表凶犯掳人的喜好，对于这些孩子的体貌特征，还望沈捕头留意。”
　　两人保持抱拳姿势相对站立着，均是冰山一般的脸色。
　　太阳将落未落之时，小风和沈落阳各带四人，出了衙门口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朝两个方向各自奔去了。此外，沈落阳亦着人去查字条的材质和笔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风往城东先第一家，然后赶到城南。沈落阳则先到城北访一家，然后根据书生的描述尝试找到未报案的那对夫妇。
　　将近五更，东边的天空微微有些发红，看来免不了一场大雨，这对在外奔波查案赶着时间的捕头捕快和“江湖少侠”而言颇是不利。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沈落阳已带人返回，顾不得休息，便着人将查到的线索整理写于纸上，平铺于桌，便立时开始思索，时不时与属下交换想法。一直等到天已大亮，小风等人回来的时候，才将其注意力引开。
　　因为刚刚疾步冲进来的三个人实在太过瞩目，且不说回来的另外两人满身泥泞，双目布满血丝。沈落阳看见小风的第一眼便知道出事了。
　　依旧是青衣布衫，一副穷弱书生的模样，甚至只是衣角上略略沾了些泥渍。脸上似乎还是那副不冷不热，不上心的欠揍表情，只不过眼中，竟是沈落阳从未见过，与之毫不相衬的......杀气。
　　“出什么事了？祝兄？”沈落阳望向小风身边的祝捕快，出声询问。
　　祝捕快抬头，握了握拳头，嘴角动了动，似是说不出口。
　　“城南林家的孩子.....死了。”另一位捕快说罢，一拳砸在墙上。
　　“什......什么？”沈落阳目光微动，眼神灼灼地落在小风身上。
　　小风缓缓挪了几步，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似是避开了沈落阳的眼神，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刚刚的杀气是幻觉一般。“我们在林家问完之后，起身出门，便看见房门口摆着一个半人大小的木箱。”小风顿了顿，似在顺气，“那孩子就在里面，筋骨尽断。”
　　房内站着近十个人，听到此语，一片寂静，只余下小风此时比往日低沉的语调。
　　“林家，被掳走的是一女孩儿，年九岁，至于验尸，林家夫妇已答应，只不过要劳烦仵作先生过去一趟......我留了两个兄弟在那儿。”
　　沈落阳飞快地对着身边的几个人使了下眼色，三个捕快便立即离开了，“你们丝毫没有察觉？”语气中分明带着怒气。
　　“......是。”祝捕快开口，上前一步一个抱拳，将头埋得极低，“凶犯是在我们与林氏夫妇交谈的时候将箱子摆于房前的。我等......丝毫未有察觉!之后风公子命我们到四周林中搜索，也并无.....异样！”
　　“啪！”桌角应声而断，被沈落阳生生掰下，“周捕快！速派人到每户受害者家中，记住！此时暂不提起。风公子！......”
　　“风某要待在此处想一想。” 并未等沈落阳说完，小风盯着一桌的纸，站了起来。沈落阳盯着他看了一瞬，没有再说下去，示意随小风回来的两人留下，便匆匆带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