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郎君》蓝另一种蓝

6、弓腰姬（2）

　　趁着天色尚早，柳言带着他的“婢女”——我，来到了崔十二的家中。
　　婢女，我是婢女，可是我家郎主何在？
　　柳言一进崔十二的小院，便四处晃荡。一个没注意，我跟丢了……
　　这宅子并不算很大，我没头苍蝇般绕来绕去，还是没有见到他们。
　　正后悔着，听到个“呜呜”的叫声。
　　循声望去，是一只浑身毛茸茸的小土狗。这土狗正被一处枯枝纠缠住脱不了身。最见不得这样小只毛球般动物受苦，我帮它扯开了树枝。
　　小土狗的眼睛乌溜溜的好像湿了水的黑葡萄，全身乌油油的毛发，唯有两只眼睛上方有两小块白点。
　　这眉型好生眼熟……对了，今日明河边那些贵女们，不都是画着这般眉么，好像是这眉还有个名叫“桂叶眉”。
　　想到这儿“噗嗤”笑出了声，小土狗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带了一些忐忑望着我。这才发现，它的左后脚拖在地上，似乎是受了伤。
　　“啧啧啧～”，我试探性摸了摸它的背，它没有躲避，反而有些讨好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轻轻晃了晃小尾巴。
　　抱着这小兽来到最近的一处门半开的小屋，走得也有些倦了，便顾不了许多进了屋。
　　看来这是崔十二的书斋，一张近一人高的单扇素绢屏风把房间一分为二。一边是摆了牍简的架子与矮几，一边是简易的坐塌（就是简易的床）。
　　歪在塌上，就觉得倦意袭来。“桂叶”似乎与我心意相通，也乖乖地趴在一处。
　　不知睡了多久，脸上有羽毛般的触觉，有人在轻抚我的脸颊。
　　睁开眼，原来是明河边的几个女郎。想到崔十二讲过的话，我有点害怕。
　　女郎们语笑嫣然，并无奇异之处。
　　“小丫头真好看呢！”
　　“是啊，这双眼睛，仔细看看有些眼熟，像早先的那位……”
　　“啊呀呀，慎言慎言！”
　　“你还真是胆子小，那位已经不在许久了呢。”
　　“妹妹，你这么美，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美？怎么可能，今天看着那些女郎才知道人和人，是可以有着云泥之别的。
　　“你看看，这是谁？”
　　曾被赞为弓腰姬的那位女郎，拿了一面镜子让我看。
　　镜中，一个表情木呆呆的少女，可不就是我。
　　不对，我不是这样的。
　　镜中人，表情虽然木木的，但是眉眼明显比我明丽婉约得多。发髻重新梳理的服服帖帖，堆叠如云，上面还有一支金灿灿的、镶嵌着红艳艳珊瑚珠子的发钗，翠眉弯弯如新月，额间贴有梅形花钿。身上穿得也很是华丽繁复，一层层的纱罗，动一动便有霞光潋滟。
　　再动一动，这果真是我？果真是我呢。
　　“妹妹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吗？妹妹叫什么？跟我们在一起吧。”
　　“我叫……”，我喉头干涩，头脑昏昏。
　　和她们一起，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呢。再也不用面对嗜酒如命的父亲，欺软怕硬的坏孩子，和曾经的孤独与寂寞。
　　曾经的，那现在呢？
　　“不。”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我推脱。
　　“呜呜”，脚边有小兽在动。我以为又是上次那两只来了，一看，是小土狗桂叶。
　　“啊呀，怎么有了这个？”
　　“走。”
　　“走！”
　　“来不及了……”，弓腰美人呼喊了一下。
　　她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原本腻白如玉。
　　只是眼下那手已露出森白的骨头。
　　柔嫩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像蜡烛融化般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吼吼”，桂叶甘之如饴般吞咽。
　　冷不防有一只瘦得骨节突出，又挺好看的手一把把桂叶拎起来。
　　“你这家伙还真是贪吃呢。”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柳言，他脸上并没有因为不见我有任何着急的样子，反而是一副你走丢了是你笨跟我又没关系的欠揍表情。
　　桂叶似乎是有点害怕，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小土狗模样。
　　“郎君……”
　　“郎君回来了！”
　　女郎们难以置信的看着柳言。
　　“汝等可知罪？”
　　女郎们纷纷下拜：“请郎君饶恕吾等。”
　　“既如此，那就饶过你们这次。”
　　柳言正色，抑扬顿挫吟诵起来。
　　天地翳莽，幽幽冥冥。
　　诞于北漠，广寒之庭。
　　平丘中域，寒谷之宾。
　　元为我父，玄为我母。
　　六天之宫，是吾所部。
　　吾知六天，故得长生。
　　敢有犯者，当斩汝形。
　　言毕，众女俯首，道：“诺。”
　　回来的路上柳言告诉我，原来这屏风，确是一件凝聚了匠人心力的，岁月久远的宝物。
　　伴屏风而眠，便有仕女歌舞入梦。
　　那些仕女们乃是修炼了有些年头的梦魅，被匠人用秘法禁锢在屏风里。
　　这本是一件风雅的宝贝，只是现下被别有中心者利用了汲取人的精气。短时间还好，长久了是要出人命的。
　　“可是，她们把我妆扮了还要我留下呢。那个我，跟现下的我，差别真是大呢。”
　　柳言看着手里一支金发钗喃喃自语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个杯子……我就不要了、可不可以，这个发钗给我，我想留个念想……”给他省了个杯子，还不谢我。
　　“喏，拿去。”
　　“吼吼”，捡来的小土狗桂叶迫不及待朝金钗咬去。
　　不，哪里有金钗？
　　我手里，只有一块沾着血迹的头骨和几缕毛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