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郎君》蓝另一种蓝

5、弓腰姬（1）

　　春光明媚的官道旁，赵六叔的茶摊颇为热闹。
　　前几日赵家儿子的失而复得，被好事者传得沸沸扬扬。乃至远近人家都有耳闻。
　　这几日又是春风和煦，便有一干世家子弟前来访问。
　　听得赵家兄长心有余悸的叙述，他们只觉遗憾，不曾亲眼见那骇人妖鬼。全然忘了那妖鬼可是有吃人的嫌疑。
　　因桌凳不够，赵家兄长这会儿又去了镇上，赵六叔央我去庄上借了左邻右舍的送去应急。我一手夹了矮几，一手再去拿胡床（类似现在的马扎），已是勉强。
　　恰好路过池塘边见到柳言在树荫下用小石子打“水漂儿”，末了看着那五六个“漂儿”叹气。看他无聊得很，我就央他帮忙了。
　　不想这人真是懒惰又没有同情心，说了半天只肯帮我多拿两具胡床，还嘟囔说他因此失了风度，少不得要被踏青游春的女郎们调笑了。
　　我心说，你肯定巴不得多些女郎关注并调笑呢。只是这金玉其外的光鲜皮囊，兴许还真能唬住不少人。
　　见了柳言一副高门大户出来，又颇有前朝风仪的名士风流派头，那些公子哥儿邀了柳言一同游春。
　　柳言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叫了我到一边：“小影随我一起去玩吧。我一个世家公子，没个侍女小童在身边，终是不像……”
　　“……”
　　见我迟疑，对方使出杀手锏：“大不了，回来给你一只酒杯，如何？”
　　鸟为食亡，我便随你走一遭。这次，你最好用个贵点儿的！
　　于是，我便成了一个婢女。
　　柳言被引荐给各个行障帷幕，我这个乡下丫头也随他见识了一番。
　　因着近些年连年风调雨顺的，从升斗小民到朝堂官老爷，都是安生日子颇过得。
　　明河边，隔不几丈便有各式各样的帷幕竖起，内里葡萄美酒铺陈，时蔬鲜脍参错，抑或郎君吹奏吟咏，抑或女郎轻歌曼舞。一时间，听不尽的袅袅仙乐，散不尽的缕缕幽香。
　　“长安女儿踏春阳，无处春阳不断肠。
　　舞袖弓腰浑忘却，蛾眉空带九秋霜。”
　　原来是一个女郎在且歌且舞。她雪肌花容，穿着轻薄的鹅黄春衫，丰腴柔软的身姿，清越恬淡的歌声，令人瞩目。
　　旁边有浮浪子弟朗声而问：“敢问女郎，何为弓腰？”
　　女郎眼波流转并不回答，而是身子后倾，秀发及地，整个人望去如一道彩虹。
　　“好！好一个弓腰姬。”
　　众人喝彩声未绝，只见柳言身侧一个清瘦郎君脸色煞白地走开了。
　　刚才这个郎君自称姓崔，因家族排行第十二，人称崔十二。
　　柳言见他走路不稳，便跟了去。
　　“柳兄，你见多识广，你说，这世上可曾有如此诡异之事？”
　　许是柳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一个适宜的倾诉对象吧。
　　“兄台但说无妨。”
　　果然。
　　崔十二喜爱屏风，不管是单扇的插屏，还是四扇乃至多扇的围屏，他都要收藏。所以家中多屏风，漆艺的，木雕的，云母的，琉璃的，竹藤的，松木的，紫檀的……家中都有了。
　　他自诩屏痴，是以认识他的人，得了新屏风，总要给他过眼。一般的屏风，已难入眼。
　　直至一天，一个朋友带来一架素绢屏风。
　　不知何种木料的底座上，一方素绢。
　　不纹不饰，不丹不青。
　　崔十二见了之后颇为喜爱，直道“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跟这架屏风相比，自家那些缀珠错银，五金七宝的屏风，都可道一声俗物！
　　他询问了朋友，便从一个外地客商手里以少许银子买下了。
　　那客商说，宝刀赠英雄，难得这屏风有此相知之主，银钱便好商量。
　　“既然如此，有何不妥？”柳言听得兴味索然。
　　崔十二从袖中掏出一块白绫。
　　长安女儿踏春阳，无处春阳不断肠。
　　舞袖弓腰浑忘却，蛾眉空带九秋霜。
　　绫上所书恰是今日女子所歌《春阳曲》。
　　抚着俊秀的字迹，柳言有了一点兴致。
　　当晚，崔十二伴着屏风而眠。
　　他看见，原本素净的绢布，有山水冲破云雾般显现，伴着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数位神仙妃子般的女郎出现，并跳出屏风且歌且舞。
　　同样的《春阳曲》，同样的询问，甚至连作这歌舞的美人，与今日俱是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