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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2.11.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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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19
那天之后我没有回涩谷,而是继续呆在浅草。到今天为止,我几乎一直呆在梨香夫人的民宿。老邱和老楚几次来电话催我回去,都被我挡了回去。
“北海道还没下雪,”我说,“哥儿几个别只顾喝酒,把相机看好了,再打听打听哪有实惠的滑雪装备出租。等下雪了,老郑就回来和你们会合动身去北国。”
那天在餐厅,她没有告诉我她的故事,就这样把心事掏给一个算不上认识的人确实说不过去。
“郑先生,谢谢你今早送我回来,回涩谷开车小心。”她说。
“难得来浅草,我想四处走走,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必急着回去。”我顿了顿,“叫我老郑吧,不管是不是朋友,大家都叫我老郑。”
“好,老郑,那你随处逛逛吧。不瞒你,我现在只想回家呆着,好好睡上一觉。”
她在玄关处取下大衣,挂在臂弯上。“那再见了,有事再联络。”
“嗯,再见。”我说。
虽然一整天呆在民宿有些闷,但除了到她家附近转转,我也并不想出门。老实说,东京都我很熟,浅草也并没有什么吸引我的,何况我是一个有过几周把自己关在家里前科的人。
我习惯称她为“她”,在她面前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就像习惯了别人叫我老郑,突然听人叫我郑寰还不习惯一样。
在浅草的第三天,我让老邱把我的相机、画册和笔记捎来,虽然电话里少不了一通数落,老邱和老楚还是驱车专程来了一趟。这两个人在我屋里骂骂咧咧了一天,喝了好些酒,吓得梨香夫人花容失色,可怜的日本妇人规矩了一辈子,可能也没见过几回精力这么充沛、举止如此粗俗的人。
她给我留下了号码,我一次也没打过,总觉得这么打过去稍嫌冒失。这事自然也不能让我的两个老伙计知道。我们三人之中,独有老楚结过婚,因此他说女人起总是一副过来人指点江山的姿态。而老邱,“常把女人如衣服,有穿就有脱”挂在嘴边,虽然是否践行过无从考证,但他那张嘴简直又臭又啰嗦。总之,让他俩谁知道,我的耳根都不得清净。
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又在屋里闷了一天,吃过梨香夫人送来的午餐后,我就再未进食。日本的餐食又淡又少,躺着不动我也老早就饿了。这个点不消说早过了梨香夫人的晚餐时间,非得要出去才行了。
不同于涩谷的车水马龙,近郊的浅草萧条很多,好像也更冷一些。我双手插在口袋里踱着,经过好几家便利店,我大可以进去买便当或者杯面果腹——对吃的我一向随意,但今天却不想凑合。
她今天没有穿那件咖啡色的外套,我还是从背后一眼认出了她。很奇怪,分别之后我甚至记不清她的样子,却能从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我慢慢向她走近,她却突然回头,看到我并不显得十分惊讶。
“老郑,你还在浅草呀。”她笑着和我打招呼,“昨天去涩谷碰见邱生老师,他和我说我还不信。”
邱生是老邱的本名。他生在秋天,正好又姓邱,爹妈图省事儿给取了这么个名字,也是挺粗糙的。
“老邱哇,”我耸了耸肩,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吊儿郎当,赶紧端平了肩膀。“怎么,你常去涩谷吗?”
她笑了,笑得还挺开心。
“代购啊,有什么办法。邱老师还跟我打听组滑雪板的事,说你们要去北海道。可我日语都说不了几句,哪有什么门路。”
我们去了一间拉面馆,各点了一份屯骨拉面。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两碗就上来了。
我加了一大勺辣酱,她也来了一点儿。
“之前真是不好意思,我情绪不好,都没说带你在附近玩玩。”
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打趣说,要真相约的话,还不定谁带谁玩儿呢。
一碗又热又辣的拉面吃下来,我鼻尖直冒汗,她额前的碎发更是直接贴在两鬓,样子有些狼狈。
我说:“我送你回去。”
我一直觉得,最好的爱情只发生在初始阶段,一旦两个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四目相对,故事就开始落入俗套,看客也就兴味索然。然而,我头一回如此期待故事进入常规套路,因为对于当局者,这样的走向才是真正可以把握的。
我想我是爱上她了。有的人,和他在一块儿十年八年也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想法,而有的人接触不过三两回,你就知道自己被套牢了。我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一方为色所惑然后死缠烂打,或者双方看对了眼顺水推舟。我呢,我是一个文人,而文人是很擅长拼凑的。她的几个动作、几颗泪珠,就够我杜撰出衍生剧,所以于我而言,我是了解她所有过去的。我相信她是一个特别的女人,这才是我注意到她的原因。你知道,不特别是入不了文人的眼的。
我对她不是一见钟情,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