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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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安迪自从搬到欢乐颂小区22楼之后，接触到的都是比自己年龄小的女生，从前很少与人近距离相处的她渐渐习惯了去扮演一个支柱的形象，为曲筱绡的生意出谋划策，同关雎尔一起探讨实习生的进步空间，默默地帮助邱莹莹扩充咖啡店生意，也在樊胜美一家都陷入困境时不离不弃。于是乎，当她发现比自己小几岁的白术竟能通透地为她解惑时，只觉得这个被谭宗明形容为充满烟火气的世界愈加神奇了起来。
在安迪为自己建筑的围城里，只有白术寻找到了最恰当的突破口。
她心有感谢，只是无以为报。
好在白术似乎也安逸于一个局外人的位置，浅笑着给出无声的宽慰。
接下来在这间养老院的时间里，安迪终于能心平气和地陪伴自己的弟弟，连谭宗明也看出了安迪前后两段时间里明显的情绪变化，只是他不便去点破，只能为好友的转变而欣慰。
谭宗明和白术与养老院的人事物都没有直接关联，所以在午餐后安迪安静看着小明画画时，他们仍是同上午那样为那姐弟二人空余出合适的距离，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细细品味着这一处宁和小县城里与繁复无关的空气。
正是午后困倦的时候，连谭宗明都忍不住有些疲累感，然而站在他身侧默不作声的白术却一反常态地看着安迪与小明，丝毫不见平日里与之常伴的乏怠。
才要思索如何清除这困局，谭宗明却见白术转身朝养老院里一条僻静的小道上走去。
白术的步伐轻盈而缓慢，让谭宗明不需费力便能跟上。
“安迪对她弟弟真好。”察觉到谭宗明在自己身后几十厘米的地方跟随，白术感叹的语气随意而自然，没有夸张地扬高声调。
“她是为了找她弟弟才愿意回国的。”谭宗明应声道。
闻言转过身来，白术不知在何时甩掉了适才稍显烦闷的思绪，面容里重新拾回年轻时候应有的活力，并非曲筱绡与邱莹莹那般为青春而歌的张扬，在谭宗明看来，白术每每表现出生意，总带着一股淡然而不自知的恬静与调皮。那样不同步，又那样和谐。只是白术自然不知道谭宗明会如此细致地品味自己的表情，不过是刻意为之地揶揄道：“谭先生这是在自愧自己的魅力值下降了吗？”
安迪回国不是为了来帮他。
谭宗明知道白术是在点醒这个事实，并不介意地反‘调戏’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我以前很有魅力？”
“唔，”白术见招拆招，“听安迪说谭先生一直都是万花丛中一点人人争艳的绿。”
虽然面对着谭宗明，可白术似乎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图，倒退着一步步踩在被青苔覆盖的石板上，令谭宗明不免往前快走了一些，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知道白术不过是在瞎诌，便将这话茬搁置一旁：“你怎么看安迪现在与魏渭的关系？”
“魏总？”眸色微垂，白术低头看着自己球鞋顶端，因自己的身躯遮挡了阳光，只剩下暗灰色的阴影覆盖在鞋头那一小块泛黄的区域上，“原本安迪是因为担心自己随时会病发，不忍心拖累魏总才把他推得远远的，只是，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话，其实在安迪的潜意识里，她拒绝魏总的原因并不只是所谓的为魏总考虑，大概经过今天的谈话之后，安迪会很快认清自己的内心吧。”
原以为白术会提议让魏渭回到安迪的生活中来，用爱来融化安迪因恐惧而筑起的冰墙，可是谭宗明又一次错估了白术不同寻常的脑回路：“怎么说？”
白术这一下终于不再倒退，反而向前跨了一步，正对上谭宗明没能及时停下的身躯。
轻轻踮起脚尖，白术用双手迅速地搭住谭宗明的肩膀往上一撑，好让她自己能够稳稳当当地凑到谭宗明眼前，若不是谭宗明因为这突袭而下意识往后一靠，两人几乎就要鼻尖相对。只是白术的身高有限，无法长时间让自己与谭宗明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眼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敏捷地松了手，往后轻跳了一步，悠然自得地看着谭宗明一向老谋深算的淡定表情里积聚起错愕。
“看吧，就算谭先生您不讨厌我，也会躲开我太过紧逼的节奏，更何况现在安迪打从心底抗拒魏总的存在。”难以判断谭宗明会否因为自己的僭越而有所反感，白术赶忙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全无敌意的清白，“因为魏总的善做主张，安迪才会和父亲重遇，她母亲和外婆的病才会成为她的心结，不管我再怎么和安迪摆事实讲道理，这一层关系永远不会被消磨。相信我，心理阴影就算用时间去打磨，也还是会留下痕迹的。”
因为白术的话才让谭宗明意识到自己先前欠缺了考虑。
他以为安迪真的只是单纯地为魏渭着想，才宁可让自己片体鳞伤也不肯将对方一同拉入深渊。
可是人心终究起伏不定，安迪怕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只把魏渭当做是一个有好感的对象了。
不过……
谭宗明看向白术的眼神还是堕入了深邃。他无法避开去思考自己适才在白术靠近那瞬间错乱的心跳，那是即便在过去学生时代也不曾有过的悸动，仿佛一张巨型的网在他的心脏周围埋伏，伺机要打破他完整的防御链。白术的双眸总是在慵懒里自带清明，刚才那样近距离的匆匆一瞥，让谭宗明真的不想再错失与那双眼相对的机会。
“谭先生？”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白术不免有些心底发毛。
仍是直直注视着白术，谭宗明却被那一声稍带忐忑的称呼拉回了思绪：“或许你说的对，但是这件事情我尊重安迪自己的决定，如果她最终还是回到魏渭的身边，我还是作为一个朋友去支持她，这大概也是这种时候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眼眸微蹙，白术仿佛在谭宗明的话语里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谭先生没考虑从安迪身后的位置走到她身边去吗？”
以为自己只是适当表达出对好友的关切，却不料被对方听出额外的含义。
谭宗明有些无奈地低头浅笑道：“我对安迪是有过好感，但不曾心动，也就不了了之。”
没有想到谭宗明会如此坦诚，白术微启双唇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言辞去做回应。
两人无声相望，却各自有了思绪。
脑中有一道暗流涌过，白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头去看着石道旁的那几株在冬日里仍旧装点着绿意的乔木，不自觉喃喃念道：“我每次看到阳光从绿色的树叶之间穿过，汇聚在地面变成一个一个渺小可是明亮的光圈时，就会有心动的感觉。不管天气多冷，都会心动。”
她说，心动是一种太过缥缈而又坚强的存在，捉摸不透，也无法预测。谭宗明如是想着，顺从白术的视线往石道旁看去，听着她那围困着细细沙哑的清脆嗓音，心底仿佛被人轻轻揉了一下，于是他又收回了视线，把白术的侧颜尽收眼底。她为树梢间隐隐碎落的光线而心动，他却像一个初涉情事的少年一般，为她的心动而心动。
天色渐渐落入阴凉，云层将白术贪恋的阳光悉数收起，让她的兴致与精神也一同被遣散。
谭宗明能发现白术又退缩回树懒的状态全要归功于白术走到一半突然的一声叹息。这没来由的哀怨状态引来谭宗明的侧目，谭宗明看见白术毫无顾忌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眶被懈怠的迷雾笼盖，让谭宗明不得不怀疑刚才还神采奕奕同自己聊到关于纪晓岚与和珅的坊间传闻的女生已经化作尘烟飘走，只剩下一具空壳游荡在自己身边。
双手不由自主地揽过白术的肩膀，谭宗明只能默默承认自己已经忘记了过去对其他女性的谦谦君子做派，一把将白术转移到了路边的石椅上，自己却独自站立着，将双手插回裤兜，用若有似无的笑意来应对白术的哑然惊异。
“先休息一下吧，等晚餐时再回去就行。”谭宗明不由分说地沉声交代道。
白术因为工作的时间时常是日夜颠倒的生活，以至于闲暇时段里总是困倦万分，行动力也总是被拖累成比迟暮之年还要迟缓的存在，此刻她仰视着身高显然超过了一米八的谭宗明，只觉得那道身影极其魁梧，挡去了冬日里所有的严寒与冷漠。她觉得有些拘束，可是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对了，”为了防止白术在没有靠背的石椅上睡着，谭宗明轻易找到了下一个话题，“一直没有问你，Rebecca Smith是？”
知道谭宗明与安迪迟早会探究于这个问题，白术倒也不算全无防备：“那是我护照上的官方名字。Smith是我父亲……嗯，我继父的姓，他是英国人，而我母亲是个比较传统的人，所以把我的姓氏改做了她的夫姓，只不过现在我回国了，觉得还是用中文名会方便些，自我介绍时通常会用白术这个名字。不过这可不能算是我欺骗了你们，毕竟白术这个名字从我还是个孩子时开始就是我的从属了。”
白术的叙述极其平静，仿佛没有任何错处可寻。
谭宗明却莫名地觉得哪里别扭得紧，下一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想到要回国？”
既然母亲已经外嫁，而白术眼下独自一人租住在欢乐颂小区里的事实也显然代表着她的家人没有和她一道回国，那么在她并无野心诠释的外表之下，又有什么非要离开家人回到中国来的理由呢？不知道是不是为安迪的事所影响，谭宗明如今遇到类似的问题，总免不了有一番思虑过甚的周旋，有些害怕白术会一声不响地消失。
唇角微微上扬，白术发现谭宗明果然不负盛名，轻易地就抓住了事情命脉。她歪着脑袋，在一丝乏困中回忆着自己与谭宗明这几次的交集，只觉得这位商业大鳄绅士温柔且不缺少应有的风趣幽默，再加上让她一次一次掉进被迷惑的危险边缘的低沉嗓音，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不被对方所吸引。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是苏竟航的朋友呢？
白术默默腹诽，眼神竟不受控制地暗淡下来。
“谭先生很喜欢调查安迪身边每个人的底细吗？”故意曲解了谭宗明的意思，白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这样的小心思而赌气。
原以为已经将自己的兴趣所指表达清楚，谭宗明不知道为什么白术突然要把空气中浮动的惬意驱散干净：“我的意思是……”
“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动车回上海。”白术突然站起身来，“明天实验室会很忙。”
前后氛围的转变让谭宗明哑口无言，竟然被白术带跑了节奏：“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过去好了。”白术知道谭宗明是个精明的人，自然不敢与之玩弄持久战术，几句话之间她整个人已经往养老院大门的方向挪了好几步，“现在安迪的情绪还算不上稳定，谭先生您还是陪着她比较好。”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同车而行，谭宗明大概再也不会遇见第二个人能给予他这样的经历。
而白术的背影……
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吧……
谭宗明多少还是有了一些挫败感。
在和白术与谭宗明一起去黛山见过小明之后，安迪重新投入到并购案的处理当中，行事节奏已经回到了初初回国时候的严谨与认真，只是她也因为刘思明一事开始慢慢学会与下属建立更加互动的关系，在严格的要求下适度放松了他人的工作量。
她不时还会收到魏渭的简讯，只是她都强迫自己置之不理。
谭宗明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安迪的状态，一方面是出于对好友的关心，另一方面他却在暗自思考如何才能再与白术产生交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周之后白术竟然主动从安迪那里要来了他的电话号码，起初因为电话进来的时间是在会议中，他没有犹豫地挂断了这未知号码的来电，怎料对方锲而不舍地连播了三次，这才让他决定在会议结束后打回去，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的一封言简意赅的简讯：
“谭先生，您好，我是白术。很冒昧地打扰您是因为我现在有急事必须前往英国，归期未定，如果安迪在这期间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希望您能及时联系我。谢谢。”
反复讲这简讯的内容咀嚼了几遍，谭宗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白术这小妮子不仅仅是一个人逃回了上海，甚至趁他一个不注意就逃往九千多公里外的英国去了。
从白术去英国之后，安迪的状态并未出现任何差池，谭宗明极其宽慰，却有些自私地感到失落。
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是觉得急切。
最终他还是没能守住自己往常里总是耐心的行动力，计算好时差后在英国当地下午三点时拨出了白术的电话，他甚至在听见手机里的提示音时忍不住去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白术的圈套里。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就自发打消了这个念头。
“Hello？”
被沙哑全线覆盖的嗓音没落了所有女生本该持有的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