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安守》风溯君

12、五、

　　孙民敲开门的时候，楚世正在做作业，听到孙民的声音握得笔杆都快断了。楚飞不想他俩打扰楚世，便将孙民带进了卧室关上门。
　　他们房子小，两个卧室里都不能再摆下一张桌子，楚世每次做作业都是在客厅里做的。
　　这孙民自从帮楚世赶跑了那几个小混混之后，来他们家的频率就变高了。以前都是过年才来一次，现在每个星期都能来报个道。从楚世高一到高二，从未间断过。楚世觉得烦透了。
　　孙民的嗓门大，哪怕在卧室里说话也能隐约听到声音，楚世挪着挪着就蹲楚飞房门前去了。孙民哈哈笑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成绩上去了？那是好事啊……你太辛苦了……”
　　“要不干脆到我那儿去住，房子大又……”
　　“……这不算啥，楚世马上高考，你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
　　楚世始终不能听到楚飞的声音，他的心忽上忽下的，总觉得害怕。
　　楚飞开门的时候他一哧溜回到桌边上，蹿得比火箭还快。楚飞盯了他两眼，最终没说什么，把孙民送下了楼。楚飞上楼来周楚世立刻说道：“爸？我们要搬家？！别啊！”
　　楚飞给他脑勺巴了一掌，说：“胡说八道，谁说要搬家了。”
　　楚世放心了。
　　他没能放心多久。高二暑假即将结束的某一天，孙民忽然拦住了在篮球上上疯的他，远远招手说：“楚世，你来。”
　　楚世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孙民说：“跟你商量个事儿。关于你爸的。”
　　楚世抱着篮球到他面前去了。
　　孙民说他爸现在项目快要结束了，有个机会能脱离这个小城市，到北京去工作一年，完了就能直接够上稳定的工作，定居北京。但是因为楚世这个大拖油瓶，他爸决定不了，放心不下，一拖拖到现在。
　　楚世傻眼了。他说为什么是你告诉我？
　　孙民说就楚飞那样肯定不能影响你高考，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楚飞这一辈子也就在这个小城市里当个包工头了。孙民说你都这么大了，我觉得得跟你说说。
　　楚世没吭声。
　　孙民说：“走，我请你喝饮料，你好好想想。”
　　楚世没想过楚飞的难。因为楚飞总说，他爷俩一起扛着，有什么好难的。楚飞看上去瘦弱，表现得却一直很爷们。尤其是知道了楚飞年轻时的战绩后，楚世对楚飞的崇拜更加上升到了天塌地陷我爸也能顶着的地步。
　　孙民首次把楚飞面临的东西放在了楚世面前。
　　楚世捏着一罐可乐闷闷地说：“我爸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没上大学？”
　　孙民愣住了，接着他严肃地说：“这件事……我不能说。得你爸自己跟你说。”
　　“那……我爸才十五岁就高中毕业了，这你总能跟我说说吧？”
　　孙民楞了一下，笑道：“他小时候人聪明，又勤奋。我们那会儿流行早恋，他不干，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他特别喜欢数学，每次竞赛都是第一，高中之前跳了两级，就跟我一届了。”
　　楚世傻了，跳级这种事，在他这儿纯粹是属于传说的范畴。他从没想过楚飞能这么有出息。
　　楚飞这么有出息，为什么当年没能上成大学呢？

　　楚世一个人纠结了很久。他爸十几年前就该去北京读大学了，结果没读成。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爸一辈子都会在这个小地方了。原先的楚世觉得这没啥，他只要他爷俩在一块儿就够了，没想过别的，他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出息，但是想到他爸，他突然就觉悟了楚飞对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想法。
　　——太可惜了。
　　那天孙民对他说了很多楚飞从前学生时代的事。楚世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他从来不知道楚飞能有这么辉煌的时代，也没有与他一起经历过。
　　孙民对他说，所有人都觉得楚飞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种人，但他不是。他不是才尽的江郎。
　　楚世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他做了个梦，楚飞载着八岁的他在田埂里骑单车。那时候的单车很高，前面有个横杠，没有车篮子。楚世就坐在那根横杠上，两手抱着楚飞的脖子，倒着把头扭过去看前方。
　　楚飞穿一件天蓝色的汗衫，胸口一起一伏的，楚世闻了十几年的汗水味萦绕在他身边。
　　楚世起来之后对楚飞说：“孙民都告诉我了，你去北京吧。”
　　楚飞愣了一下，接着拿起手机来就回房间打了个电话。
　　楚世听到楚飞在里面吼叫，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楚飞对别人发火。
　　楚飞出来时眼睛有点儿红，他坐下对楚世说：“吃饭。我不会去，别再提这事儿。”

　　我觉得要是我说回来了肯定会被一团人按倒套麻袋所以我默默地这边哼唧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