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残篇）》断想

2、成婚一夜

　　立彩满身酒气地走进婚房，脑袋有点涨涨的，但还不至于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拿过放在一旁的秤杆，想要去挑新郎的红盖头，挑开来却没见着有新郎的人影。
　　哪儿去了？真见鬼……
　　立彩整个人倾身往床上一倒，睡得不省人事。

　　而曾川则坐在梳妆镜前费劲地扯掉自己头上繁重的凤冠，好半天才终于把凤冠拆下来，他也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又捡了点埋在喜被底下的红枣桂圆扔嘴里，曾川看着扑倒在床上的立彩神色复杂。
　　这女人浑身酒味，适才还傻兮兮地拿着个秤杆去挑帷帐……
　　曾川叹口气，心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我也就是暂时先留这儿，等摸清了形势再做下一步打算……所以别奢望我会碰你！
　　他脱了外衫，绕过立彩睡到里面，把被子往身上一扯就睡了，丝毫没管躺倒在床沿上摇摇欲坠的江立彩，甚至还把她往外推了推……

　　立彩第二天醒的时候浑身不舒服，头疼脑涨的，还特恶心，一定是昨晚喝太多酒了。
　　她撑起身体一时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茫然四顾只见一片大红，墙上窗上都张贴了好大的红喜字，两只燃尽了的龙凤烛摆在房间的两边，椭圆形的铜镜反射了太阳的光线明晃晃的刺眼，挂着红色帷帐的床上不知躺了个什么人……
　　立彩蹙紧了眉头抬手拍了拍脑袋，又去掀那帷帐。一掀开竟看到一相貌粗犷的女人睡在那，立彩立时便气了，她奶奶的哪里来的臭痞子，敢占了老子的床让老子睡地板！害得老子浑身都疼！
　　立彩扑上\床去想把那人给揪扯下来，这摸上去了才发现不对劲……
　　她胸居然是平的……
　　立彩瞪大眼反复摸了她胸，怎么能这么平还这么硬！立彩脑袋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抡了一榔头，嗡嗡响着，简直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也终于想起来她昨天成亲了，进了婚房还有了个乡下来的粗野相公。
　　难道，这人……就是她的新婚相公？
　　却见曾川已经醒了过来，正黑着一张脸看立彩，他不但眉横煞气，眼带冰霜，更兼四肢粗壮，虎背熊腰……
　　光他一胳膊就有立彩的大腿粗了，立彩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惊叫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大太阳底下立彩冷汗涔涔，那男人有如晴天一个霹雳，颠覆了立彩的整个世界观。
　　这世界上居然有男人长这么丑……
　　而且还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相公！

　　曾川看立彩一脸惊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心中暗骂了一句操\蛋。他平生最讨厌别人没事儿碰他，这人倒好，还在他身上摸个不停……
　　曾川翻过身去睡，又忽而坐直了身子，想起来那人的脸好不眼熟，可不就是那日在街道上看见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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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彩找着她祖母就开始哭诉，“祖母你怎么能这么害你孙女！那还是个男人吗？那就是活脱脱一女人啊！您瞧他长的那样，还能看吗？不带这么整人的……我还是您亲孙女吗？我要休了他！”
　　立彩伏在江老太太膝上语无伦次，痛哭流涕。江老太太端起一茶杯轻抿一口，轻飘飘说道：“娶夫要娶贤。我就不喜欢你跟那些个狐媚子混在一块，你看小川多好啊，能持家不说，品德也好……”
　　“我的亲祖母嘞！他这么好那我让给您得了……”
　　江老太太把杯子一摔，“胡闹！小川他虽然长得……长得有点……”
　　江老太太努力想把这话说的好听点，但搜肠刮肚竟没有任何一个好点的词可以用来形容曾川的长相，江老太太不禁也觉得有些心虚了……
　　但又好言好语地拉着立彩的手，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彩啊！祖母给你选的小川那自然是有道理的，你现在正是读书的紧要时候，后年就要科举考试了，这时间可不多了！要有小川在你身边看着你，祖母才能放心啊！你说你要总往那什么暖春阁跑，你还能考中举人不？有小川在，你才好定下心来读书啊！”
　　立彩一时禁了声，心中惊骇，她祖母怎么知道她老往暖春阁跑的……
　　江老太太瞥了一眼立彩的神情，又开始叨叨：“彩啊，这古人有云：先成家，后立业……祖母知道你心里有不痛快，但你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昨晚都同房了不是？人家把一生的贞洁全奉献给你，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江老太太说着说着，瞧见立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叹口气，便又附耳悄声说道：“要不这样，祖母答应你，你要是能在后年考中举人，祖母就让那暖春阁里叫红鸢的小蹄子进门……”

　　立彩这才回过神来，眼睛一亮，便完全忽略了江老太太对红鸢“小蹄子”的称呼。
　　可巧了，这时候勤姨从外面进来，说是各位公子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立彩忙站直了身体，在江老太太的左近落座。从堂屋门口一群妙龄男子鱼贯而入，顿时治愈了立彩的眼睛。
　　立彩不禁感慨一声，啊！这才男子该有的样子嘛！

　　立彩一共有五个兄弟。
　　第一个大哥江弥莲性情谦和，最是公私分明，对待公事总是严谨肃然；二哥江弥亭性情顺和，而又大方知礼；三哥江弥灿性情柔和，最是知情知性又贤良淑德；四弟江弥荏虽为人冷傲轻易不得人近，但也最是个心软善良的；最不同的就是小弟江弥苒了。他现年七岁，性情天真可爱，在几个兄弟中最是活泼，爱笑爱闹，立彩也最疼爱他，经常在市集上淘一些小玩意带回来供他玩耍……
　　立彩依稀记得四弟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候他天真活泼，直让人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他……
　　后来长大了就变得越来越安静起来，也不常跟立彩说话了，最后就像几位哥哥一样，跟立彩疏远地就像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路人……

　　大哥和二哥都以嫁作人夫，今儿回来就是特意来瞧瞧这新进门的妹婿的。
　　几位公子齐齐向江老太太请过安后，便依次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落座，七岁的弥荏依偎在江老太太怀里嬉笑，众人都不咸不淡地谈笑着一些家常便饭。
　　立彩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时不时应和几句，其实心思早已飘到了那暖春阁里去。直到门外的仆人一声高喝，“正君到————”
　　立彩一激灵，不禁全身紧绷起来，目光直视前方。
　　不一会儿，曾川进来，果见得几位哥哥弟弟们俱都拿帕子掩了唇，一双双眼睛全都睁地大大的，倒吸一口冷气。
　　立彩看向那曾川，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见他的时候也不禁身体向后仰倒，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竟是短褐缚身，穿的女子装束！
　　耳边隐隐传来一阵窃窃私语，那曾川倒是镇定，恭恭敬敬地在江老太太面前作了个揖，却也是不伦不类的。
　　立彩简直目不忍睹，便稍稍侧过了身去。江老太太见了他倒是高兴，忙把他叫到近前来，问长问短的，对他的女子装束却是不闻不问，似是没看见一样。
　　立彩的脸色不禁黑了又黑。

　　偏生还要敬茶，立彩满心满肺的不高兴，好不容易与曾川一同给江老太太敬了茶，那每一寸都是煎熬！

　　立彩敬了茶便逃出了老太太屋去，出了家门直奔一轩酒楼。
　　她的那三个至（hu）交（peng）好（gou）友（you）果然都在这儿聚着呢。
　　立彩一落座就猛灌了一杯黄酒，夏元合贱兮兮地在一旁问道：“阿彩啊，这人生得意事也不过一二两，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啊！阿彩？不知你那小相公是何等美妙佳人，昨晚想必爽透了吧？今儿这都正午了才给放出来，阿彩不与我们说说这洞房花烛的滋味到底如何吗？”
　　立彩还没有出声，倒是这尚可原折扇一展，晃悠悠说道：“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元合你这话怕是问错人喽……”
　　“这话又怎么说？”
　　尚可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又凑上来在立彩的耳旁悄声问道：“听说你那小相公相貌丑陋不堪，身躯壮实无比……可当真？”
　　江非凡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以眼神示意尚可原闭嘴，又打起哈哈开始劝酒。
　　立彩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们一眼，半晌哀叹一声。

　　立彩在一轩酒楼待了大半天，临近黄昏，有个小奴来催她回家，原是老太太叫她来的。
　　立彩一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正要将就着洗洗睡了，没想到老太太竟亲自找她来了。
　　立彩一阵慌忙，“祖母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坐……”
　　江老太太神色冷肃地在一张梨花木椅上坐下，说道：“彩，祖母从小就教你“责任”二字，但是你一直游手好闲的……你要知道，你娶了小川你就必须要对他负责……但是照你现在看来，不对你恨你是永远也长不大了，所以在你考中举人之前，你若是对小川不好了，你可别怪我把你藏起来的那只狐媚子给剐下一层皮来！”
　　立彩低垂了头，眼泪立时便盈了眶。
　　她这是拿准了江老太太的软肋，知道老太太疼她，以往每次只要立彩一露出这样的表情，江老太太总要先软下态度来。
　　但这回江老太太却没有丝毫要心软的意思，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彩儿，你素来只知晓我疼你，你可知晓我为何疼你？”
　　立彩茫然，“你是我祖母，不疼我还能疼谁？”
　　江老太太一巴掌拍上她脑门，“没大没小！”
　　立彩却是着实不知道这个中原因所在，向来只认为她祖母疼她是天经地义。这时江老太太却又叹气，“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啊，太年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