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父》炎珞

3、往昔

　　第二章

　　半日的时间，已经足够萧选去慢慢适应如今的身体以及目前的境况。

　　虽然因为隔得年岁久远，许多往日的记忆都早已变得破碎模糊，但那毕竟是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过往。

　　如今身临其境的再走一遭时，那些本以为早已淡忘的场面便像是凭空蹦出来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重新做回十几年前的自己，只让他觉得既怀念又熟悉，想要回顾自己当初的那些决定，也想要改变那些曾让自己后悔的瞬间。

　　“陛下，林帅和晋阳公主已经进宫了。”

　　高湛一早就被打发了去盯着宸妃宫里设宴的事情，他只道是宸妃与祁王到底是后宫里最得皇帝看重的，便笑眯了眼，甩着拂尘差使着大大小小的太监们来回的递着消息。

　　“静嫔呢？”

　　“静嫔娘娘一早就从芷罗院里过去了，这会该是陪着宸妃娘娘说话呢。”

　　“那景琰是跟着静嫔一起去了？”

　　“七皇子一贯是跟着祁王殿下住在宫外的，今日也是跟着祁王殿下一起进的宫。”

　　或是有些惊奇梁帝今日对萧景琰与林静的关注，高湛眨巴了下眼睛，目光在那件明黄色的衣袍下摆晃了晃，低着头，轻轻的笑了起来。

　　“七皇子性子随静嫔娘娘，又是祁王殿下一手带出来的。虽然安静，但是礼数规矩却是顶好的，据说还给宸妃娘娘送了一件模样极好的狐狸毛的斗篷，是殿下亲自猎来的呢。”

　　萧选瞥了一眼高湛，他却还记得，自己身边这个跟的最久也最得信赖的人，日后也是颇向着萧景琰的。

　　想来怕是他过去不曾注意过萧景琰的成长，自己身边的人却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罢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错过的太多，也漏看的太多。

　　萧选毕竟是已经死过一遭的人了，十几年的戎马，十几年的独尊，十几年的怀疑，十几年的卧病。他自认这辈子重头来过时便已经看开了许多，但是唯独对萧景琰，他却仍有执着。

　　执着的想要知道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执着的想要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是怨恨居多，还是父子情谊居多？

　　执着的想要知道若是由他亲手将景琰带大，他是否也会将对景禹的那般情谊交付与他？

　　执着的想要知道，这样一个被他错过的萧景琰，若他早早的宠他护他怜他爱他，让他在这大梁的后宫里荣宠无二，尊贵有加，他是否还会是当初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耿直皇子。

　　想知道，这样的萧景琰，是否还能维持着与景禹、与林殊的那一份情谊。

　　帝父帝父，上辈子他为帝在前，为父在后。

　　可他这辈子若选择反向而行，那么萧景琰和萧景禹，还会是当初的样子么？

　　只是可惜，便是这一世，景琰也已经在景禹的身边呆了太久。

　　“他呀，就是太过安静了些，你们都以为他好懂，其实谁也瞧不明白。”

　　萧选笑了笑，终于还是慢慢理清了自己满心的思绪。

　　他看着一脸疑惑神色的高湛摇了摇头，一马当先的抬脚走了出去。

　　“走吧，去瞧瞧朕的小七给乐瑶送了一张什么样的皮子，连你都夸好。”

　　他顿了顿，一句颇有些亲昵味道的小七便自然而然的叫出了口。

　　“若是真能掌眼，改日你便去给静嫔那儿也送一件差不多品相的去。”

　　“诶，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他说是分明是要先见了萧景琰的贺礼再提给静嫔的赏赐，高湛却是头也不抬的立时就冲着身后的小太监使了眼色，然后谄着笑，跟了上来。

　　倒是萧选抹了抹衣摆忽又收了笑容，略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面前的小径，才在宫人的簇拥下顺着他过去最常走的那一条路，冲着后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确实该去陪着林乐瑶好好的过了这个生辰，哪怕他此刻似乎已经有些找不回当初的那份情谊，更多的，反而是不知如何自处的矛盾和彷徨。

　　过去他确实爱她惜她，连带着也给过无上的荣宠给她，可是那些现在还不曾发生的过去毕竟是一张笼在他心尖上的大网，即便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自己却还是记得牢牢的。

　　倒是之于林静，萧选心中并没有那么多矛盾的情绪。

　　她虽然骗过他，却也到底守着他。她对他的温柔体贴不假，而他对她几十年的冷落却也不假。

　　他前半生的峥嵘与风光不曾有过她太多的痕迹，后半生的无力与孤独却始终伴着她的影子。

　　只是他记忆中的林静始终是那副虽不见惊艳，却能无视岁月而不显老态的模样，即便淡雅柔美，愈见愈醇，却到底少了她正值年轻娇艳时的样貌，叫人颇留遗憾。

　　二十几年前他独偏爱林乐瑶的浓烈，如今数载归来，却更加怀念林静的恬淡。

　　“静嫔入宫有些年头了，这位份，也该变一变了。”

　　一朝清零重来的帝王迈着大步往前走着，并不知道他这一瞬间的决定，将要给这大梁的后宫与未来，带去多大的变动。

　　萧选带着自己的选择一路走来，待拐过一片被细心打理的梅林后，便隐约听得一片轻快笑语，伴着少年咋咋呼呼的惊呼声，霎时间将人拉入了另一个更为柔软的世界当中，便是他，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直达心扉的笑容。

　　他看见面容娇艳、宛如春花的乐瑶并着兰花舨恬淡宜人的林静坐在里的石凳上，晋阳凑在林燮的身边，看着他揪着身形尚未长开的林殊的耳朵发出清亮的笑声。

　　他看见林殊身后不远的地方，尚是少年模样的萧景琰站在一袭白衣的景禹身后，红着脸露出打趣的笑容。

　　还远不像上辈子那般削瘦的面颊带着些少年人特意的圆润感，衬着一双眼睛也格外的溜圆。

　　那少年因为见着他而突兀的收了笑声，瞪大了眼睛瞅过来时，眼底是掩不住的孺慕和淡淡的羞涩。

　　他憋红了脸，才伸手拉了拉兄长的衣袖，磕磕巴巴的喊了一声。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