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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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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霍乱
此后,我便被老夫人安排在后厨同吴妈共事,杨府在杭州做的是茶叶生意,后厨的丫头多多少少都会沏茶,我也学得了一门好手艺。
后厨离着梅园很近,四少爷依旧在园子里晃晃悠悠,三少爷不知从哪里为他寻了一把长枪,他每日扛着去郊外,林子里鸟都快被他打绝了。
我离开梅园时在初春,杨府败落时也在初春。
那一年,二少爷染了急病,大夫没来的及请便走了,大少爷也染上个怪毛病,每日拿着个小壶闻来闻去,好像离了它就不能呼吸了一样。
老爷为了安抚人心,决定带着三爷和四爷北上寻一寻商路,这一走便出事了。
民国二十一年,西安霍乱爆发,瘟疫一瞬间席卷了整个关中,老爷和三少爷死在路上,四少爷侥幸逃回来,却也一病不起,杨府经这一场折腾,每月给丫头们的例银都拿不出来。
杨府没钱给我们,自然也没钱给大少爷吸那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少爷一气之下,竟丧心病狂的将这栋宅子给卖了。
清府那天丫头们一哄而散,老夫人气不过,活活撞死在了佛堂,府里值钱的东西早被大少爷卖了,我提着个包裹站在杨府门外,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正想着,杨府后门一开,新管家用凉席卷了个东西,直接扔出了门外,我心道,见过扔花扔衣服的,可这扔个铺盖算什么鬼?
我道:“这什么东西?”
那管家翻了个白眼没理我,我走上前去打开一看,好半天才认出来。
那凉席里卷的竟是四少爷……
我问他春桃呢?
四少爷缩在被里,干呕的上气不接下气,那管家拿了个扫帚便来赶,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像背个麻袋一般将四少爷扛在肩上。
四少爷呕了一会儿便昏过去,浑身上下烫的吓人,我不敢耽搁,一路跑进医馆,“扑通!”一声将他扔在桌上。
那郎中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瞥了眼黑乎乎的棉被,“这什么东西?”
我道:“我家四爷……”
郎中拉开棉被,翻了翻四少爷的眼睛,又号了号脉,立马像看见阎王一般跳开了好远,他抬起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他,“来……来人,快把他扔出去!”
于是乎,我家四少爷一天之内两次被扔出了门外。
我气呼呼的进去和他理论,“你不看就不看嘛,把我家少爷扔出去算怎么回事!”
那郎中拍了拍我的肩膀,“姑娘,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我摇摇头。
“那是霍乱,霍乱!”大夫说的全身都抖起来,“你若是不想死,趁早将他扔出去,免得传染了你!”
我将四少爷扔出去了吗?当然没有……
不仅没有,我还求郎中给四少爷开了服药。
夜里没有住的地方,我便在城郊寻了处废弃的草房,之所以说它是草房,是因为它除了草什么都没有,草搭成的房顶,草堆的垫子,草围成的墙,我估计它的主人也就是想搭个房子给马过个夜,没想到真有人住进来。
昨夜下过雨,垫子上有些潮,屋子里没有炭火取暖,我出去捡了半框马粪点上,草房里朦朦胧胧的都是烟。
我忽然想起一个词,叫什么……余烟绕梁?
久睡不起的四少,终于被我熏醒了。
他醒来之后就一顿猛咳,咳完了之后就开始干呕,我赶忙出去借了个锅,按照将郎中给少爷开的方子煎了药。
药煎好,我小心翼翼的给四少爷端去,四少爷抬头看了我一眼,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
“滚……”
想不到几年没见,他还是那么钟爱这个词。
想来,四少爷恶心的日子过怕了,懒得折腾,我忙着哄着他,“四少爷这不是饭,是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四少爷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我就着这个劲,硬生生的给他喂下去。
可我道没这么简单,若这轻易放过我,他便不是四少爷了,果不其然,喝了不到半碗,四少爷嘴一张全吐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我煮了一大锅……
四少爷终是喝了下去,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晚,四爷过的很不消停。
他不再吐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折腾着,第二天早上,我便闻到了一股怪味,一路寻着味道找过去,四少爷安安静静的蜷在被子里,乖巧的像个孩子。
可怜的我一大早就去吴妈家讨了床被褥。
被子是吴妈亲自送来的,毕竟是亲自伺候过的主子,如今落到这般境地总还是不忍心,吴妈说,家里在这附近有间茅房,我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带四爷将就着。
我当然不嫌弃……
当天晚上,我就带四爷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