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真相 ...
-
人与鬼之间，究竟隔着多少距离？
从粗眉道士那里，林渊得到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生与死之间，又究竟隔着多少距离呢？”
粗眉道士拍拍林渊的肩，温声说：“命运这个东西，玄妙得紧。让你们相遇，自是你们有缘。让你们分离呢，自然也就是缘尽了。不过再如何，人和异类终究是没有什么好结局。况且…”粗眉道士朝伍当抬了抬下巴。“这小子不是说你也是想要摆脱那女孩的纠缠么？这不就结了？”
“可罗盘显示他们姻缘未尽！”伍当急切辩道。
粗眉道士一把揪过伍当的耳朵：“臭小子！拿老子的东西给人算姻缘。老子交你的道术都是从□□里进的么！几只恶鬼都打不过！丢人！跟老子回去好好再学几年！”
“那可不是几只，那是一堆！哎哟！”伍当仍不肯示弱，却被粗眉道士拖着走远。
金融楼下，被眼前违和的画面震惊到的几个学生。相继张大了嘴，看着那青袍道长一手拂尘，一手伍当。
站在花坛前，林渊脑中回想起粗眉道士的话。
“那是个痴情鬼。我估计啊，她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功法遮住了她的本体。那天，我来得太迟。如果不是她招来鬼差，制住那些怨灵。你们都他妈得去见阎王。不过她也就瞒不住了，只能跟着鬼差入轮回。我临走前看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不怕你笑话，那些情啊爱啊什么的，老道我真没经历过。我也没听清，估计对你说的也是什么爱来爱去之类的吧。”
究竟是什么话？林渊抬头。
晴空之上半丝云彩也无。直咧咧的日头刺得林渊的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们，是不是赵羡鱼就不用显露自己的本体了？是不是哪怕在这烈阳下，也能做一只逍遥快乐的鬼魂？是不是...
林渊不敢再想下去。
这世上，没有赵羡鱼了。
***
九月，伍当又从武当山逃了出来。
林渊也开始忙碌大四实习和毕业论文的事。
大家偶尔提起赵羡鱼，有些奇怪于她的突然消失。有朋友问起，学校方面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却总有消息灵通的人。慢慢的，大家也就知道了。赵羡鱼是个孤儿；赵羡鱼被人收养过；赵羡鱼的养父在她高二时去世了；赵羡鱼……
林渊开始喝酒，偶尔喝的烂醉，回到宿舍时对着空气傻笑。看着林渊比以前更甚冷峻的脸，伍当小心翼翼地劝过：“其实她轮回之后，可以投胎重新做人，也算是件好事。”
林渊看向他，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你说的，我跟她有缘，缘分都没尽，怎么她就走了？”林渊对伍当笑了笑，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说，我得去地下聚一聚？”
这番话把伍当吓了个半死，他摇了摇林渊，想要把他晃醒。
“其实她真的特傻，冒傻气冒得…三十米远…不…隔五十米远…我看到她在发光…”林渊絮絮叨叨个不停。
伍当忍不住嘟囔：“刚刚还傻气，现在成发光了。”
“她…怎么…那么可爱？脸上沾了泥...还是那么可爱...笑起来…笑起来…好想把全世界...都给她啊…我怎么...会...会要离开她…”
‘咚’，林渊的脑袋狠狠砸在酒桌上。伍当看着终于不省人事的林渊，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
“再喜欢，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
正常时候的林渊看起来比谁都正常。不过，女生们已经完全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暖意了。
其实以前也没有，只是，如今的林渊看起来更像一块冰。直到出现最后一根压裂这块冰的稻草。
***
大四下期，林渊已经不怎么来学校了。
偶尔来只是跟教授商谈论文的细节。
这天他从教授研究室出来，经过2楼的自习室，隐隐听到赵羡鱼三个字。他只迟疑了片刻，便停下脚步。
“你是说那个追过林渊后来又突然消失的赵羡鱼？”
“是啊是啊，我当时给她看了这个，她说她追人才不会按照这种方式来。我说她的行动跟这个上面明明就很像好不好。”
“上面写的什么？字这么小谁看得清啊。”
“你老花镜吧！这上面是告诉你怎么追别人的。你看，最龌龊但也最有效的追人方式…”
林渊的脑子一嗡，耳边回响起赵羡鱼清澈的嗓音，和自习室内女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死缠烂打…对他各种好...直到有一天他适应了…就会跟你在一起了...然后把他一脚踹开...报复他之前对你的无理...但放心，那个时候…他还是会跟你在一起…”
林渊有些站立不稳。
自习室里的两个女生继续聒噪着。
“明明就很像对不对？你看，赵羡鱼对林渊就是死缠烂打啊！”
“是啊，而且她对林渊真的是不要脸的好诶！”
“就是，赵羡鱼那天还生气了，说让我别拿这个侮辱她跟林渊的感情，说什么她追求林渊全凭真心…”
“给我给我，让我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用这种方法能搞定男神…”
林渊再也站立不住，他瘫倒在地，门“哐”地一声被摔开。里面的两个女生吓得尖叫。
仿佛有人朝他眼前泼了各种亮色的油漆，混在一起，隐隐透出的光晕竟比赵羡鱼的笑容还耀眼。
这世上还有比赵羡鱼的笑容更亮眼的色彩么？林渊下意识的否认。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是赵羡鱼的世界么？还没等林渊细看，他被大声的喊叫给吵醒了。
“林渊，林渊！你醒醒。”
眼前是伍当放大的脸，他还不时用手拍拍林渊的脸。
“太好了，林渊，你终于醒了！”
眼皮有些沉，林渊费力地睁眼，却只能透过自己的睫毛帘看到白天花板。
“真是吓死我了。”伍当的脸仍是挨得很近，一句话，唾沫星子都到林渊脸上去了。
林渊憋足了劲才堪堪将伍当推开。
“你...离我远...一点…”
“好好好，还能说话，说明还正常。”
伍当兴高采烈，露出两颗虎牙以表示他的开心。
看到挂着的吊瓶，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医院的林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右手注射器拔掉了。
“你这是干什么！你血糖低，要多打点葡萄糖！”
伍当急了，拿着被拔掉的注射器慌乱想要给林渊重新扎进去。
林渊拂开伍当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死了才好。”
“林渊！”伍当靠近林渊，嗅了嗅他的衣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林渊不搭话，看向窗外，草坪上有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欢闹着。
半晌后，林渊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他妈有多贱么。”
这是伍当第一次听到林渊爆粗口。
“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再见她一面？”
林渊的语气里只有哀求，再无半点骄傲。
***
七月初，伍当又一次从武当山偷跑出来，他顶着一头比鸡窝更乱的，直冲冲撞到林渊面前。
林渊瞧见手中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江城三洲区槐花巷子七号时间馆。
伍当喘着大粗气，“去这里，去这里，你应该还能见上，赵羡鱼一面。”
林渊面上一喜，正要跟伍当问个明白，伍当却摆摆手，跑得更远了。
————————
秦只从镜中的景象中回过神，却见苦逢春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嘴里还磕着瓜子。三花猫双眼迷蒙，快入梦的样子。馆主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
不知为何，这样的气氛让秦只有些难受。她看到缓缓转醒的林渊，赶忙上前将他扶起来。馆主，苦逢春，三花猫一动未动。秦只忽然明白，是他们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难受了。这样活生生一个人的过去，在他们眼中，和出门看了场口碑平平电影的反应别无二致。
秦只定定看着馆主，坚定了要将时间馆变成麻将馆的信心。馆主意识到有灼灼目光涌向他，心中忽然咯噔一跳，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请问，我是已经回到过去了么？”林渊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时间馆众人，眼神里尽是茫然。
馆主终于起身，手指微抬，将林渊送入镜内。缓缓开口，声音也一同飘入镜中。“岁镜会带你回应去之时，自然也会送你去该去之处。”
“如何，可想清楚了？”馆主看向秦只，脸上带着笑意，眸里却无半丝情绪。
秦只半刻才反应过来馆主指的是什么。
“嗯，想清楚了。”
馆主满意地点点头，深感欣慰的模样。苦逢春却有些失落，麻将和馆主，有些难以抉择呢。
黄铜古镜之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林渊的身影闪现其中。
————————
南市街头。
之所以清楚的知道这是南市，是因为林渊面前的南市十一中。赵羡鱼在他面前提过一次，南市十一中门口的小超市，老板娘很是亲切。林渊有些困惑于这是什么年月，抬头望了眼雾蒙蒙的天，他朝那小超市走去。
门口一个胖大妈对偶尔经过的学生善意笑笑，对林渊，也给予了等同的待遇。
“小伙子，这种天气，多穿点。”
林渊瞧见胖大妈身上的棉衣，和自己身上短袖的对比，他竟不觉得冷。对胖大妈微微颔首，他走进超市，只一眼，便看到了挂在墙面的电子钟。
三年多前，现在是赵羡鱼高二的三月。
那么，他看见的将是十七岁的赵羡鱼。他，能见到她么？林渊心中有些忐忑，瞥见超市镜里的影子，心中一跳。虽然还是他，却是已没了风华的一张脸。未剃的胡茬留在脸上，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用这样一张脸认识十七岁的赵羡鱼，而不是那个伤过她心，到最后也只留遗憾的林渊也算是件好事吧。林渊自我安慰着，心中却仍是有些难受。
已是下午四点多，再过不久，十一中就要放学。
林渊有些迫不及待，他来的这个时间，赵羡鱼应当还不是鬼魂吧？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机会能够改变过去，赵羡鱼也就不会在将来，为了救他而死了。林渊的一切关于时间的悖论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烟云。或者说从他当初离魂的那一刻起，那些就是与他隔上很远的东西了。
超市里头也能很清楚地听见学校的下课铃。林渊赶紧小跑至学校门口，看着里面一波一波学生的涌出。即便是同样的蓝白校服，他也非常确信自己能一眼认出那个耀眼的人。
却是学生都快走光，林渊也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难道是赵羡鱼今天没来上课？林渊心中猜测着，又朝里看了一眼。却听到另一旁传来有些粗犷的女声。
“赵羡鱼，你站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