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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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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觉得自己一定不是她爹亲生的!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凶残冷酷,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敌我双方战士各种死状凄惨,血淋淋地直陈面前。
迎面而来的热血喷洒到贺云霞雪白的小脸上,她的眼前顿时变作一片血红。
耳边是将士的喊杀声,眼前是亲爹不断将敌人刀劈马下的勇武英姿。
七姑娘此时此刻就被绑缚在亲爹胸前,同亲爹同乘一匹战马,随亲爹在军阵中来往冲杀,直面惨烈的战争场面。
七姑娘觉得四肢僵住了,一颗心惊惧到极点反而麻木了起来,她想吐却又吐不出。
她不是没想直接闭上眼,但老爹的呼喝声一直在耳边响着,让她觉得闭上眼装熊实在是太没骨气了,所以尽管吓得手脚发木,她一直苍白着小脸看着。
等下了战场,碧烟从自家世子爷手里接过浑身梁血的姑娘时,一颗心都凉了,姑娘的脸白得跟纸一样。
“哇……”
贺云霞一到碧烟手里就开始吐,直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等到碧烟好不容易服侍姑娘洗漱换过衣服,看着小丫环端上来的香喷喷的饭菜摆上桌,结果姑娘一见饭菜里的红色配菜立时又吐了起来,虽然胃里已没东西可吐,可她还是吐。
丫环婆子赶紧将饭菜撤了下去,重新换过,换了清粥小菜上来,贺云霞才勉强用了半碗。
晚上的时候,一闭眼就是尸山血海,恶梦不断,一晚上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
碧烟一夜没敢合眼,心疼自家姑娘,也忍不住暗自埋怨世家爷,姑娘一个女孩子,世子爷究竟想干什么啊?
贺云霞一夜几次被噩梦所缠,几乎不曾睡实,精神极是憔悴,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机会补眠休息。
因为她那个疑似后爹的老爹一大早就遣了人来,叫她按时前往演武场。
后爹,不解释!
碧烟和四春俱都一边抹泪,一边伺候姑娘洗漱穿戴,又看着她敷衍地只吃了几口粥便随前来的亲兵离开了。
姑娘太可怜了!
自打来到北疆,无一日不到演武场,每次都是一身灰尘和臭汗回来,哪里还有半点儿京城贵女的娇宠?
有时候,她们看着姑娘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又不敢当着姑娘的面儿流露出情绪,怕姑娘更难受,只能背过身替姑娘抹眼泪。
可是,昨天——
一回想昨天姑娘浑身是血的被将军抱回来,几个人的心脏都被狠狠一攥,太惨太惊悚了。
浴桶内的血水,洗衣盆内的血水……即便那血不是姑娘的,但姑娘遭遇了什么?一定是非常恐怖惊险的遭遇,姑娘才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啊,世子爷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夫人在的话,一定会心疼得晕过去的,她千娇百宠的姑娘到了北疆,落到亲爹手中却是这样的境遇,让夫人情何以堪?
演武场她们去不了,空自揪心。
碧烟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泪,带着哭腔对四春道:“都打起精神来,我估摸着姑娘今天回来状态更差,把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吃食也仔细收拾,不管如何都要让姑娘多吃上几口……这吃不上东西再被世子爷这么操练,姑娘……”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又流了满脸。
四春点头应了,抹着眼泪去做事。
不止碧烟和四春心疼自家姑娘,就是从小看着贺七长大的国公府幕僚们对演武场上的情形也有些目不忍视,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是个姑娘!
贺平成站在高台上看着女儿在泥泞中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骄傲的同时更伴随着深沉的疼惜,他唯一的女儿他岂会不心疼?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时势将他逼到了如斯境地,无路可退。
老父已经替霞儿打好了基础,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之夯实、淬炼,使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将军——”终于有幕僚忍不住开口。
贺平成伸手制止他说下去,声音压得低沉,将所有的情感都压到心底最深处,“战争从来容不得软弱,战场更从来容不下妇人之仁,小七必须经受这一切,否则她担不起她所要负担的将来。”
幕僚闭上了嘴,看着那泥泞中的弱小身影的目光越加感慨,承受住这一切考验和磨难的贺七必将是光芒万丈的国之柱石,只是身为一个女子,她所要面临的路注定更艰难。
可不管如何,贺七在这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必将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傍晚,贺七像条死狗一样被老爹扔回了自己的住处。。
昏昏沉沉之中,碧烟等人将她打理干净,又喂了些汤水,她就此昏睡过去。
一连数日,贺云霞总是食不下咽,睡不安枕。
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渐渐显出尖尖的下巴来,眼睛也显得大了许多。
就在碧烟担心得不行,想请医生的时候,自家姑娘终是慢慢恢复了起来,饭量一天天恢复,不到一月就恢复到了正常。
然后,敌兵来犯的时候,姑娘又被世子爷拎了马带走了。
碧烟在后面迎风流泪,她可怜的姑娘啊……
随着贺云霞在边城呆得时间越来越久,适合骑马柔软甲胄,各种便于行动的衣物也就越来越多。
贺云霞有了一匹大苑良驹配种产下的小马驹,她被老爹亲自教着怎么喂马,怎么上马骑射。
渐渐的,国公府的七姑娘便在这北疆之地成长了起来。
年纪虽小,但骑射功夫却是学得极精。
修眉凤目,不笑时小脸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那双黑漆的眼眸盯着人不说话时,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七少,是军中人对七姑娘的美称。
五年转眼过去,十岁的贺云霞个儿头抽条,整个人都长开来,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不见,只余清俊。虽只十岁,但个头足有五尺挂零,挺拔一如陌上少年。
如今的贺云霞能拉开军中最重的弓,飞马百步可穿杨。
年纪虽小,但已经跟随父亲上阵杀过敌,冲过锋,尤其她还于军阵之中射杀敌将,并亲手斩杀敌兵于马下。最令人咋舌的还是她受命率领三千精骑诱敌深入,最后成功于万人军中突围而出的辉煌战绩,那一战贺七临战的战术运用及个人的武力值发挥俱令人侧目。
军士们提起贺家七少,都要竖个大拇指。
建德十七年中秋之后,京中有信来。
贺云霞收到消息便从校场直接过去见父亲。
“爹,爷爷不要紧吧?”虽则祖父是把她陷入目前这泥淖中的始作甬者,但贺云霞不恨他老人家,毕竟老人家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而她本人当年也并未拒绝,但她最初设想的跟如今面对的是皆然不同的两种情形,但事情已经发生,懊悔也没用了。
贺平成一脸沉吟地看手中的家信,不语。
贺七蹙眉,她怀疑老爹根本没听到她说话,要不要这么无视她啊?
半晌之后,贺平成才开口道:“此次回京恐有变故,你要有所准备。”
贺云霞眨眼,有些不明白,心头又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脸色不由一变,“爷爷他——”近八旬的人了,最怕有什么风吹草动的。
贺平成缓缓点头,“此为其一,其二,你祖父会为你再做谋划,小七,莫辜负尔祖期望。”
又谋划!
贺云霞都快有阴影了,从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开始,祖父就不断谋划,一步一步将她地坑进了深坑里。
五岁时更是狠绝,借着成国公府之事提前将她扔到了北疆,从而让她过早地接受到了老爹的魔鬼淬炼。
往事简直不堪回首,每一念及,就会对这个世界不再眷念。
只给了她三千精兵,就敢将亲生女儿扔进柔然一万先头部队中做牵制诱敌深入,当时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领着三千人面临数倍于己的敌军,简直是羊入狼群的即视感。
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小将领领着这么点儿人马迎战,雍朝军中果然是有了变故,他们顿时就嗨皮了,结果就必然悲剧了。
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贺云霞还不是只兔子,她铭记着出战前亲爹的话,她得靠自己冲出包围圈,否则不但她,跟着她的三千兵马也全都要死。
有道是: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身陷绝境激发出人的无限潜能,马上银甲小将手中一柄长刀,带着领身后的将士从万马军中劈杀出一条血路。
三千人最后冲出敌军万人的包围,折损一半人马,这称得上是巨大的胜利,那一役贺七成功在军中树立了自己的威信,同时也把亲爹恨到咬牙切齿,这绝壁不是亲爹!
战后,贺云霞休养了一个月,小小年纪便过早地体会到了只有自己和自己手中的刀,身后的同袍才是她存活的倚仗,亲人什么的,把她推坑里不帮着洒把土,那都算他们天良未泯。
世界太黑暗,睁开眼还不如闭上。
尽管事后老爹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解释了动机,并请求女儿的原谅。但,贺云霞就算心里明白这是从整体战局出发考虑,但她不爽总可以吧?
她是彻底离名门贵女的路线越来越远了,却在战场杀神的路上越走越远,想起来就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