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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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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犟着,吴燃刚好来电话通知江恪陈医生和器材都接上山了,问两人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江恪等的就是这个,二话不说便拉着顾言之往大厅移动,边走嘴里还边絮絮叨叨嘟囔:“陈医生说没问题我也不管你。”
顾言之无奈,拗不过他哥,只能被江恪拖着进了书房。
陈医生长相儒雅,一看就是特别斯文有礼的人。顾言之见到人也不紧张,轻轻松松打了个招呼。
陈医生招呼顾言之坐到仪器前,先对顾言之做了一通神经方面的基础检查。
半个小时后,基础检查完毕,两人又移步到沙发上坐着聊天。
黑色布面吸热,沙发坐垫被太阳光烘的暖洋洋的,顾言之陷进靠背里,眉眼间多了几分肉眼可察的柔情。
陈医生也在顾言之对面坐下,满面慈祥地盯着顾言之问:“昨晚你晕倒了,是我帮你打的针,你还有印象吗?”
昨晚状况虽说混乱,顾言之也还是记得那么一点零星过程的,闻状点了点头:“记得,打完针您还帮我换掉了湿衣服。”
陈医生看顾言之刻意装作轻松的样子,想他一定是面对医生的时候精神会不自主紧张的关系,这种情况在精神科病人身上很常见,于是动动身体换了个攻击性不那么强烈的姿势。
陈医生叠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也学着顾言之的样子陷进沙发靠背里:“你这年纪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但你可比他有出息多了。”
顾言之失笑,并不苟同陈医生的话:“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自有他来的意义,行业领域千万,我这点本事算不得出息。”
这孩子防御意识还是太强,面对不熟悉的人时就像只时刻警惕的小刺猬,拼命对人亮起背壳上尖锐扎人的刺,以求保护柔软弱小的内里,也不知这些年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陈医生心里暗自叹气,面上依旧从容:“我喜欢你的谦虚。你的年纪跟我小儿子差不多大,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小瑞吧,可以吗?”
江海瑞这个名字,顾言之如今面对它,内心其实抵触情绪还是占据多半的,这个名字代表着那段荒唐挫败的过去,那是顾言之心里的一道一直跨不去的坎,顾言之并不喜欢别人那样叫他。
顾言之右手微微握拳,大拇指附着食指轻轻搓了搓,埋着脑袋低声拒绝:“您可以叫我言之。”
陈医生表示理解:“那好,言之,你也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走一个流程,我想你对这种东西应该也不陌生吧?以前接受过正规治疗吗?”
仆人送来两杯奶茶,顾言之端起杯子抱在手里:“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去OF工作室治疗过一段时间。”
陈医生摸摸下巴回忆:“是米歇尔医生给你做的治疗?”
顾言之:“是。”
OF工作室可以说是世界心理治疗领域最有权威的工作室之一,米歇尔医生的实力无可质疑。
陈医生又问:“你是因为什么开始梦魇的能告诉我吗?”
顾言之抱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缓缓道:“十年前吧,从我掉进海里被人救起来之后。”
陈医生注意到顾言之逐渐变得泛白的指尖:“你是怎么掉进海里的?”
顾言之嘴唇紧抿,显然并不愿意说起那段糟糕的过往。
陈医生隔空望了一眼坐在书桌后面佯作看书的江恪,江恪摇了摇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医生往顾言之坐的沙发轻轻挪动了几公分,抬起手软软地拍了两下顾言之的肩膀,低声引导:“言之,梦魇这么多年你也很难受吧?你得告诉陈叔叔,叔叔才能帮你。”
顾言之抬起头看着陈医生,陈医生以为顾言之动容了,没想到顾言之放下杯子站起身抱歉说了句对不起,陈医生伸出手想抓住顾言之,顾言之迅速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江恪蹭地站起身跨到门前,走廊外面已是空无一人,江恪转身抓着陈医生的胳膊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突然崩了,陈医生望着空旷的大门,低声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啊,他的精神并没有问题。”
精神没有问题,那便是执念太重,放不下,所以日思夜想,所以梦里也不得安宁。
送走陈医生,江恪在天台找到了顾言之。
顾言之手里捏着一瓶红酒,一个人靠在栏杆上灌酒。
两人相认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了,江恪还没见过顾言之如此颓废的模样。
江恪走到顾言之身边静静站着,顾言之放下酒瓶子,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哥,其实我骗了你。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这十年来,我过的根本就不好。你现在看到的我才是真的我,我早就不是一个好人了。”
顾言之这话,江恪没法接也接不了,只能干巴巴陪人一块儿站着,顾言之喝了一口酒嗤笑道:“祁昊天也不是什么干哥哥。”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江恪直觉这里面还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
江恪转头看着顾言之,顾言之挤出一个苦笑:“他爸爸救了我的命,他们一家对我都很好,我把他们一家当恩人,可是祁昊天他不这么想,你知道吗?我跟祁昊天磨了十年。我心里很痛,人与人之间,难道非要以这种方式...”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心理遭受严重创伤的少年,独自一人漂泊异乡,这种苦,岂是三言两句又能说清楚的。
人之初,性本善,又有哪个人一生下来就是坏人呢。不过被这阴险污浊的社会一遍一遍逼迫浸淫罢了。
一边要拼命忘记谢黔,一边又要拼命应付祁昊天,怀着愧疚和痛恨这两种情绪,顾言之挣扎着,纠结着,这样的日子,他一个人背负着整整过了十年。
十年。
那可是十年啊。
江恪看顾言之抱着酒瓶子伤心的样子,江恪的心脏也跟着一阵一阵反复抽痛,他一把将顾言之揽进怀里,抱着顾言之的脑袋安慰:“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酒瓶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浓烈的酒香呛进两人鼻腔,江恪皱着眉嫌弃,这酒冲劲太大,喝多了上头又伤身。
顾言之抱着江恪的脖子放声痛哭:“谢黔是个王八蛋,王八蛋!!!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不负责任的王八蛋...”
顾言之趔趄着眼看就要往栏杆上撞,天台栏杆做的低,江恪拦着顾言之不让他接近,顾言之喝多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险些挣脱出去,江恪冲楼下吼了一声,楼下仆人看到情况上楼合力将顾言之送回了卧室。
江恪将人摔在床上,顾言之眼睛紧紧闭着,泪水流进鬓发里形成两行干硬的泪痕,两只手死死抓着江恪的袖子不肯放手,江恪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抓着。
顾言之嘴里一片酒气,一直晃着脑袋胡言乱语地说着什么,江恪俯身跪在床边凑近了耳朵听,却见顾言之虚虚地张开眼,满眼哀求地看着江恪说:“哥,求你...”
江恪甩开顾言之的手蹭地站起身,顾言之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眼睛,江恪让人把顾言之卧室的落地窗锁了,留一个人在房间给顾言之醒酒,带着一身怒气回了书房。
吴燃送走陈医生,恰好在书房整理资料。
江恪怒气冲冲进来,吴燃停下动作看着江恪,江恪的性格一直都是沉稳冷静的,此刻却像只暴躁无比的狮子,在原地急躁地转了两圈,仍像不够解气似的,一把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掉嘭地摔在了沙发上,两只手叉着腰阴沉地盯着地面。
吴燃放下资料顿时不敢出声,江恪埋着脑袋又原地转了两圈,随后指着吴燃问:“谢黔还关着?”
吴燃小心翼翼上前,恭敬回答:“是,案子还在走程序。”
江恪眉头皱的老高,顿时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这点问题都处理不好。”那眼神像要活撕了谢黔似的,吴燃看着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荣辉是商场死敌,亲妹妹江柔是为谢暨死的,可顾言之又是自己的亲弟弟,孰轻孰重?江恪内心天人交战十分纠结。
如何选择?
博宇如今的地位,荣辉已然无法撼动,谢老爷子两腿一蹬去了,江柔的死成了无法讨回的无头冤债,难道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顾言之也痛苦一辈子吗?
谢黔啊谢黔,老天爷给你的运气,我放你一条生路,十年过去,你也该醒悟了罢。
江恪抱着胳膊绕到书桌前,只听啪嗒一声巨响,桌子上的东西全被江恪扫到了地上。江恪阴沉着脸吩咐:“你马上跟张局联系,晚上我请他到汇春楼聚一聚。”
吴燃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抬起头,脑袋突然跟秀逗了似的,一脸不知所措问:“张..张局?”
江恪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死死盯着吴燃:“有问题?”
吴燃跟了江恪十几年,见状迅速调整过来状态,掏出手机翻电话号码:“没问题,我马上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