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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扫墓 ...

  •   时间过得很快,从厚重的羽绒服到轻巧的短袖,也就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一个学期也在孩子们的打打闹闹中悄悄地结束了。

      早晨。

      谢思源被一阵叮铃铃的闹铃响声吵醒,躲在被子里照例赖了一会儿床,脑袋清醒了,才双脚猛地蹬开被子,在床上站了起来,为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去学校上课而小小地HAPPY了一把。

      窗外的太阳很大,天空蓝蓝的,洁白而又绵软的云朵预示着今天是个非常不错的好天气。

      谢思源张开双臂无比满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得有些口渴,便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刚喝了一口,余光就瞅见他爸那张胡子拉碴的生无可恋脸,吓得他刚喝进嘴里的那口水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他噎死,谢思源拍了拍胸脯,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跟个小山包似的,郁闷地腹诽,这一大早上,爸爸这幅样子是打算吓唬谁呢...

      空气里有丝丝类似酒精发酵的味道,酸酸的又有点让人感到气闷,谢思源怪异地闻了闻自己,又小心翼翼地凑近鼻子闻了闻谢黔,果然这味道就是从他爸爸身上散发出来的!

      小小的眉头皱得更纠结了,不用花时间细想,也知道他爸昨晚一定又在外边儿喝酒了,不仅在外边儿喝了酒,还喝了很多,不仅喝了很多,回了家还没洗澡就上了床,还...还特么上的不是自己的床!谢思源沮丧地想着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会惹得老天爷让他这辈子摊上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爹。

      从他生下来到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似乎就没见谢黔有过一次真正的发自肺腑的情感宣泄,无论是哭还是笑,谢黔都把这些情绪完美地隐藏在了内心最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形成了一道与外界隔绝的墙。

      记得在他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谢黔半夜喝多了,忘记了他的存在,一个人跑到山道上飙车差点儿把命给玩脱了,何太太知道后,二话不说就强行把谢思源接到了自己身边照顾,并放话说如果你不在乎思源,那我们就把孩子带走,省得被你这样不称职的父亲把他往歪路上带。

      谢黔醒来后,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消沉了一段时间,两母子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是谢黔先服软了,求了何太太很久,江海瑞已经不在了,如果连谢思源也失去的话,那他的世界就真的彻底崩塌了。

      何太太一开始并不怎么动容,铁了心的不想让他俩再见面,但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看着谢黔那副没了谢思源就痛不欲生的样子,何太太气愤的同时又觉得无比心酸,晚上睡觉都翻来覆去地彻夜难眠,满脑子想的都是江海瑞那孩子的脸和谢思源那张跟他像极了的模样,后来经过何院长和家人们的调解,加上谢黔再三保证一定会负责任的带好谢思源,并且从此绝不再做拿自己生命当儿戏的事,何太太才终于松口同意了将谢思源送回他身边。

      谢思源对着眼前透明的空气,呲牙咧嘴地乱舞了一通,脑袋里自动将那团空气想象成是谢黔的脸,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阵狠狠的蹂---躏,直到满意了,才拿过一旁的柯南电子钟看了看时间和日期。

      灰色的电子屏上显示着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号,谢思源撇了撇嘴,回头用手嫌弃地戳了戳谢黔身上那件皱得十分不像样子的灰色衬衫,十分不客气地在谢黔耳边吼道:

      “喂喂喂,起床啦!!”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十分刺眼,谢黔觉得有些晒,于是抬起手臂把自己的脸挡住了,任谢思源如何咆哮他仍自稳然不动地继续睡觉,谢思源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好抬起自己的右脚踢了踢睡得跟一滩烂泥似的人,却被谢黔连人带脚一把将他拉了下来,死死抱在怀里不松手。

      “喂喂喂,看清楚我是谁?爸啊,看清楚看清楚!!”

      谢思源是真给气着了,两只小肉手十分努力地掰着他爸的眼皮,强迫谢黔一定要睁开眼看看自己到底是谁,虽然他跟相框里的那个叔叔长得是很像,但谢黔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认错呀。

      “嗯...别动,让我抱抱。”

      谢思源在他怀里扭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放弃了挣扎,谁叫今天是这个日子呢,那个人的祭日,他爸肯定伤心,要不为啥昨晚打破了之前已经坚持了两个星期没醉着回家的记录呢。

      这么一思索,他便十分干脆地伸出手抱着他爸的头,学着谢黔小时候哄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

      “乖黔黔不哭,思源抱抱。”

      适才闪过的一丝温馨感瞬间荡然无存,谢黔深深叹了口气,果然,期盼他儿子能做出什么安慰人的动作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异想天开的事情,他睁开眼缓了一会儿,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往浴室走去。

      “九点半你姑姑来接你,把衣服穿好东西收拾好,去她家暂时住几天。”

      谢思源光着脚丫子,一路跟着他到了浴室,谢黔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的那个颓废的男人——大大的眼袋,发青的面色,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拿过一旁的剃须膏压了些往脸上抹。

      “不,我不要!我要去看叔叔!”

      谢黔才懒得搭理他,双耳自动屏蔽谢思源的抗议,放下剃须膏十分自然地拿起剃须刀刮胡子了,但刚才还好好摆在一旁的剃须刀此刻却不见了身影。他无奈地转身低下头,果然就见谢思源手里正拿着他的剃须刀紧紧攥着,小腮帮子鼓鼓地,一脸坚持地说:

      “我要去看叔叔!”

      谢黔面无表情地抽走他捏在手里的剃须刀,顺便弹了弹谢思源光洁饱满的额头。

      “听话。”

      “还有,把你的鞋子穿上。”

      一个小时后,出发驶向城北冥园的车子上,谢思源如愿以偿地背着小书包坐在了他爸的旁边,哼着歌一脸的得意幸福感,谢黔则沉默地坐在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报纸。

      “太奶奶和老太太也去了冥园。”坐在副驾驶的王益转头说。

      谢黔翻报纸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不咸不谈地“嗯”了一声,然后收起了报纸,抱着臂靠在座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谢思源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太奶奶就是谢黔的亲奶奶,王益见他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很雀跃的样子,这时候也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了。

      这个家里,亲情固然重要,可有些人,却是他绝对不能去亲近的,比如住在谢家老宅的那位太奶奶,谢思源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景色,觉得时间真是容易流逝的东西,情感也是。

      车子平稳地驶进了冥园区,昨夜大概是下过雨了,道路两旁的路面上长满了浅浅的碧绿青苔,车轮子压过的时候卷起一阵黄黄绿绿的落叶和浑浊的泥水。

      到了大门口,司机师傅和王益俩人抱着一束白菊和祭奠用的东西下了车,谢黔和谢思源随后也跟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几人都是一身肃穆的打扮,顺着长长的环形阶梯一步步地缓缓往上走。

      安静的墓园里,只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显得十分热闹。

      那人的墓在F区,大清早的,远远望去,墓前就已经站着几个人了。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四周的寂静显得她的背影尤其的挺立,旁边还跟了几个人,依次是个短头发衣着雍容的女人和几个跟他们一样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

      谢黔一直拉着谢思源的手,谢思源当然也看到墓前那些人了,于是抬起头看了看他爸。

      谢黔的表情掩饰地十分完美,从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此时的喜怒,但谢思源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令人烦躁的压迫感,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谢黔握着他的手。

      几人也来到墓前,谢黔停在那些人约莫十步远的距离外,王益和司机师傅则上前将手里的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酒食果品一一摆放好,然后恭敬地站在了谢黔的身后。

      “虽然是早晨,但六月份的天儿,暑气也还是重的,听管家说您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按理说不应该来这儿。”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听谢黔这样说也没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墓碑中间照片上的那个浅笑着的男人。

      “最近我总做梦,梦见你们小时候的事儿。”

      “小时候”——大概指的就是他和江海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老人叹息着说完,才转过身来拍了拍布满皱纹却并不粗糙的手,招呼着谢思源过去。

      “思源啊,来,让太奶奶抱抱。”

      谢思源背着书包,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往谢黔那边瞟了瞟,见谢黔不说话,但也并没有什么其它的表情,那便就是不反对了,于是才像只从墙角往葡萄藤架子上爬的蜗牛似的慢慢挪着步子靠近老奶奶。

      “都长这么高了啊。”老奶奶摸了摸谢思源的脸,慈爱地说道。

      “十岁了吧,还真是像啊...像江家的人。”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本就尴尬的气氛立马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谢黔更是瞬间就黑了脸。老奶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用手抚摸着谢思源的脸,身后那位短发女人见机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袖子,老奶奶也就依着放开了谢思源,缓缓转过身,一行人打算离开。

      “以后,别来了。他大概也不想看到您。”下台阶的时候,谢黔对着老太太的背影这么说道。

      “我时间不多了,只是来看看..看看…”

      老太太的脚步顿了一下,似是还有话要说,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

      谢黔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看…到底还想看看什么呢?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能看看什么…

      “你是因为他叫江海瑞,所以才给我取名为谢思源的吗?”

      谢黔拉着谢思源在墓地旁坐下,取出篮子里的毛巾和喷水壶,细细地擦拭着黑色的大理石碑,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谢思源的问题,而是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道:

      “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想来吗?那就跟他说说话。”

      谢思源吸了吸鼻子快速走上前,伸手接过他爸递来的抹布,也学着谢黔的样子沾了些水,小心翼翼地擦着。

      “我叫谢思源,刚才你也听到了吧。”

      “今年十岁,你也...应该知道吧?”

      关于这个问题,他狐疑地看了看他爸,谢黔对他点点头。

      “你...长得真帅!”

      谢思源摸了摸那张照片话锋一转,谢黔挑了挑眉,这都说的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我爸其实挺想你的。”谢思源顿了顿,又补充道:“是真的想。”

      谢黔挑着的眉头又皱起,低下头渐渐不说话了。

      之后谢思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无厘头的话,就像明明父子两个人十年都没有见面,却意外地能够十分熟悉地面对面拉着家常一样,画面亲切而又特别温馨。

      他跟江海瑞说的那些话里除了开头那句我叫谢思源,之后就没有一句是关于自己的。谢黔一直坐在他旁边,静静听着谢思源一字一句地讲述着这些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事连自己脑子里的印象都已经十分模糊了,可谢思源却还能记得特别清楚。

      他对不起江海瑞,虽然江海瑞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可老天爷可怜他,赐给了他一个谢思源,让他不至于因为找不到人赎罪而奔溃、发疯。

      这一瞬间,谢黔突然觉得,比起当年那些人,他其实真的算是幸运的。

      回去的路上,谢思源躺在谢黔的腿上问他:

      “叔叔为什么会死?”

      谢黔吻了吻他的额头并不说话,眼里却依稀回到了那段曾经的日子。

      他做了许多错事,这其中谢思源是最无辜的,江海瑞不在了,可他谢黔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谢思源的父亲就还在,这份亲情,谢黔不想他因为至亲之间的爱恨纠葛而变得沉重或畸形。

      仇恨会激长,会让人疯魔,而谢思源无论如何绝对只能是单纯的。

      黑暗里,谢黔沉下眼睑,他摸了摸谢思源的头发,告诉谢思源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而谢思源虽然不解,却也很听话的没有再继续追问,这让谢黔感到悲哀的同时却也偷偷松了口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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