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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家 ...

  •   “嘭——”房间门被人猛地撞开。

      江海瑞撑着酸软的身体,有些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而仅是这个看似平常而又十分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

      眼前漆黑一片,屋里并没有开灯。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稍微适应由走廊透进屋来的光线,直至看清那个站在门边握着把手的男人。他的表情先是略微的错愕,随即又有些后觉地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样,手足无措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人。

      疲倦的气息从男人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布满皱痕的衣服上散发出来,渐渐充斥了整个屋子。外面应该是下雨了,所以他身上还带着一丝屋外的潮湿气,显然是刚从某个地方匆匆赶过来的。

      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江海瑞,江海瑞此刻也拿下了遮挡在眼睛上的手,先前的诧异已经逐渐散去,平静地回望着他。

      走廊的灯光打在男人的衣服上,江海瑞突然感到心脏跳动的位置似有被人狠狠揪着一样的痛,却仍旧仰着头固执地和男人对望着。

      男人最终先收回了目光,反手关上门,发亮的黑色皮鞋前端已经蹭上了一层薄薄的泥尘,沉稳地踩在厚实的复古红色地毯上,坚定地走向了房间里那张唯一的床,掀开床脚的被子一角,轻轻坐下。

      柔软的床垫被压得迅速塌陷了一块下去,男人侧过身,抬起手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江海瑞柔软的头发。

      江海瑞的视线穿过男人沾了雨水的镜片直达眼底,却被他眼底森森的寒冷冻得瞬间僵硬,恐惧从脚底传遍了全身,像是在预示着他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他慢慢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情害怕被问责的孩子一样,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男人的手很修长,粗糙的手指从他的头发缓缓移到了江海瑞的脸上,手掌和指关节之间的老茧擦得江海瑞脸部的皮肤隐隐发烫,然后又像是捉弄他似的调皮地又转了个方向,钻进了他被汗水湿透的粘腻额发里。

      “小瑞,你知道我这个人,耐心其实并不多,你有三秒钟的时间可以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抱着江海瑞 ,将还没来得及剃短的胡茬的脸亲密地贴到了他的额头上,那感觉简直糟糕透了,怀里的江海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只抱了一会儿便将他松开了,转而开始仔细地欣赏起他身上那些属于另一个人制造出来的青紫红白的痕迹,无论是大块的还是小块的他全不放过,每一处都尽收至眼底,牢牢记进心里。

      “怎么,那么护着他?”

      男人捏住江海瑞已经变得十分消瘦的下巴,眼里的平静像是一个会吸食人的黑暗无底洞。

      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愤怒,因为那是懦夫才会有的情绪,只是这一次,他无力再伪装出一副豪不在意的样子,只因这个背叛他的人,是江海瑞,他捧着一颗真心,深深爱着的江海瑞。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流逝,房间里安静得特别,连空气都仿佛紧张到了极致,最终男人站起身来,房门短暂地开合之后又咔嚓一声沉闷地关闭。

      “我们分手吧。”

      空旷的房间里,回音显得尤为清晰。江海瑞伸出手奋力地想要抓住男人离开的背影,他情绪激动地从床上一路追着赶着,“扑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被身体死死压住的右手让他疼得瞬间惊叫了出来,但他已无暇顾及,仍旧强撑着身子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谢黔…谢黔…”

      半个多月的几相交锋,江海瑞的心在谢黔转身离开的这一刻变得彻底冰凉,终于,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以供爬行,他攥紧了那只唯一尚能活动的左手,撕心裂肺地捶打着身下红色的地毯,直到拳头被砸得鲜血淋漓跟地毯的颜色混为一体了,似乎也并不能彻底释放出此刻他心底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无力地瘫在地上,呜咽了起来。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谢家老宅后院荷塘里的花,十余载里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挣扎着不想离世的谢老爷子,最终在一个安静的秋夜里,还是不甘地去了。

      年轻的新任当家谢黔上位,作为本市最大的房地产领头企业接班人,网络媒体电视机,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新闻,街头小巷间,无一不在轰炸着这个消息。

      谢思源翘着二郎腿姿势散漫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他爸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冰碴子脸,正在采访的那位财经频道的女记者一脸的狐媚子讨好相,他撇了撇嘴,心里替那女记者默哀两秒。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有哪个不知道他爸是个天生只喜欢男人的gay?偏偏还总有那么些不死心的逮着机会就老想着怎么往上蹭,谢思源心里翻了个白眼,甩开手里的遥控器,拿起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噼里啪啦按了好一通。

      “什么时候回来?小红阿姨做的饭太难吃了,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茄子。”

      谢思源边说边一心二用地看着电视机的屏幕,只见直播中正接受着采访的男人,此刻突然抬手打断了仍在叨叨不舍的女记者,从黑色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放在耳边,紧接着三秒后便摆了摆手示意助理宣布采访结束,女记者随即有些尴尬地说了两句总结性的语言便匆忙地结了尾,一张红白相间却还要强装镇定的脸蛋煞是好看。

      “你留下来处理那帮记者,说话要注意分寸,机灵点儿。”

      谢黔站在发布会舞台的幕布前摆好动作,十分配合地任媒体记者拍完照片,只在换位置的间隙侧过头小声对站在他右后侧的王益吩咐了几句,记者问答上半场结束后淡定地扫视了一圈周围,趁休息时间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一个人悄悄从消防通道走了。

      王益掏出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地应付着台下一个个尖酸刻薄而又十分废脑筋的问题。

      “是的,谢总这次是特地从美国赶回来参加葬礼的。”

      “交往?这个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想之前访谈他肯定也有说过,谢总的私人问题,不便于回答,好的下一位...”

      “什么?孩子...?谢总的确有一个孩子。好的这位朋友…”

      “未来的发展?是的,刚才在发布会上已经正式介绍过了荣辉未来五年间的规划,荣辉的确已和祁氏达成战略联盟…”

      远在郊外的谢家老宅里,谢思源对着盘子里的菜左挑挑右拣拣,不慌不忙地分别扒拉出青椒、胡萝卜和芹菜等一应富含维生素的蔬菜,最后十分满意地夹了块牛腩放进嘴里。

      翘了记者答问环节下半场的谢黔,此刻正抱着胳膊稳稳地坐在谢思源对面,看着谢思源因为咀嚼而变得一鼓一鼓的腮帮子,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又伸手把晾在他面前的牛奶推给谢思源。

      吃饱了的谢思源十分满意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翻了个白眼蹬开椅子就准备下桌了,谢黔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瞄了他一眼,翘着腿坐在那里拿过一份报纸抖开,特别耐心地看了起来。

      比耐性谢思源是一向都拧不过他爸的,饭后一杯牛奶的规矩最终还是以谢思源第N次完败而结束。谢思源撇着嘴有些忿恨地瞪了谢黔一眼,抱起杯子故意豪气十足地来了口爷们儿式的一口闷,没成想闷得太急就给呛着了。

      谢思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谢黔才不慌不忙地拿过他手里还剩了一半的牛奶杯子放在桌子上,用手掌贴着脊梁骨往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待他不那么咳了,谢黔低下头一看,谢思源正红着一双水汪汪的桃子眼,十分可怜地望着他。

      这小子这两年情绪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很少有如此主动显露脆弱的时候,他脸上出现的熟悉表情让谢黔不禁怔了怔,谢思源转过身,两只小肉手紧紧地抓着谢黔的衣服,整个人十分脆弱地扒在他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那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谢黔脑中突然晃过某个模糊的影子,他清了清嗓子也不好再板着脸了,于是表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捏了捏谢思源红红的鼻子尖,然后站起身把谢思源抱到了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谢黔习惯性地拉过放在梳洗台旁的小凳子,让谢思源站在上面,再打开水龙头放了半缸热水让他洗洗脸上的泪痕,洗完了之后,谢思源便一动不动地抱着谢黔的手臂,乖乖地让他爸爸给他擦脸。

      从洗手间出来,那杯还放在桌子上的牛奶也已经冷了,谢黔看谢思源撇过头那副十分抗拒的小模样,摸了摸他的头,谢思源有些不情愿地软糯糯叫了声爸爸,谢黔心里一软,也舍不得再逼他,于是叫来了吴妈把餐厅收拾干净。

      “拿你没办法了?下次不能再耍赖了知道吗?”

      谢思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谢黔见他又要急了,于是连忙抱着谢思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谢思源也渐渐缓过劲儿了,于是谢黔转了个方向把他抱到了楼上的书房,丢了台谢思源常玩的游戏机给他,摸摸他的头让他一个人玩儿,别打扰他工作。

      下午临时被这小子半路叫回家做饭,公司刚接手,还落了一堆的事儿等着他上手解决呢,其他人朝九晚五只需按照正常程序就能适时下班了,而他却注定不能享受这般待遇,还得继续埋头处理工作。

      谢思源从小性格上虽然有点儿小任性,但归根结底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孩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

      默默接过谢黔递过来的东西,亲了亲谢黔的脸颊在他耳边悄悄说声爸爸辛苦了,然后就真的一个人乖乖窝在书房角落里的那张柔软的沙发上,静静地打游戏通关。

      安顿好孩子,谢黔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摁开电脑电源的同时,余光撇了眼放在书桌右上角的那个黑色相框。

      他的书房平时都是吴妈在整理,吴妈年纪大了,有些细致的地方难免被忽略,那玻璃上看着似是落了些灰尘了,于是谢黔拉开抽屉熟练地取出一块抹布,轻轻地来回仔细地将相册的玻璃表面擦拭干净,食指抚摸着相片上那人微笑着的眉眼,苦笑了一番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当初是他先放弃的,何况人都已经不在了,他还能再想些什么呢…

      墙上电子钟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走过了十一点,谢黔取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疲倦地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回头看谢思源已经蜷缩在那张小沙发上睡着了,壁灯照着他的轮廓,那样子乖顺得跟希腊神话上会发光的小人儿似的。

      谢黔抬手摸了摸谢思源柔软的头发,谢思源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就带着点儿微黄,跟谢黔那种粗黑的发质完全不同,某天何太太无意间听到家里的佣人嘴碎,说这孩子跟谢黔长得半像半不像的,剩下那半估计是随着像了他妈,何太太为这事儿还特意发了好一场大火,谢黔知道了后倒是觉得无所谓,甚至心里还有些十分庆幸。

      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谢思源抱到他自己房间的小床上,谢思源向来觉浅,谢黔刚一准备放手给他盖被子就把他给惊醒了,毫无没有安全感地抓着谢黔的胳膊一个劲儿地不让走,迷迷糊糊地叫他爸爸爸爸,缠着他要陪着一起睡。

      对于谢思源这个孩子,谢黔对他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只要他稍微露出哀求的表情和姿态,谢黔胸腔里的那颗心就会难受得不得了。

      软下声音耐着性子哄了好一会儿,再三跟他保证自己不会离开一定会回来陪他睡觉,谢思源才勉勉强强地放开了紧紧拽在手心里的袖子,谢黔的袖子一得到解放,随即便快速地走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因为孩子的缘故他还特意将头发吹得很干,收拾完一切,再轻轻掀开被子躺上了床。

      床很大,足够父子两人分享二分之一的位置,谢思源感觉到他上来了,于是寻着谢黔身体的热源一股脑地扎进了他怀里,想是距离挨得近,谢思源整个身体的神经仿若都彻底放松了下来,抱着谢黔不一会儿便睡得香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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