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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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
阳台藤桌上摆着一只喝了一半的汽水，金灿灿的阳光穿过白色的薄纱窗帘透进卧室，温馨的味道撒满房间的每个角落。
手机在床头柜上胡乱码着的一堆衣服里叮铃铃铃地响个不停，大有主人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势头。
顾言之被吵得脑仁儿都跟着手机铃声的频率一阵一阵地发涨抽痛了，偏偏那铃声就是依然不休，过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掀开盖在脑袋上的被子，十分无奈地伸出手去够那件衣服。
刚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自尾椎骨迅速传至四肢的酸软钝痛的感觉，就让顾言之拥着被子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怎么那么痛。
昨晚聚会人多，大家许久没放松，所以兴致都很高。在一起共事的几个月里，彼此之间因为工作的熟络催生了不浅的感情，同事们敬的酒顾言之断然不好意思拒绝。
一行人喝到最后散会的时候，顾言之觉得自己踩在地上的步子就像飘在云端上似的，虽然醉得晕头转向，可他心里仍然觉得痛快极了。酒精的确是个能短时间内麻痹神经的好东西，可以让人抛开一切烦恼和压抑，什么都不想。
靠在床头勉强休息了一阵，手机仍旧在不厌其烦地响着，顾言之抓过柜子上的衣服，心道哪个冤家毅力这么执着，边想边掏出了口袋里的电话。
熟练地滑开图案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归属地的陌生号码。
一般这种情况，多数是来向他咨询业务的客户，因为这个号码是他用来工作的号，熟人平时都用私号联系，不会轻易打这个号码。
这么想着，顾言之便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地按下接听键，语气沉稳地礼貌道：“您好，我是顾言之。”
“言之，你还好...”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把话说完，顾言之就十分利落地按下挂断键结束了通话，并把手机扔回了床头柜上。
谢黔到底把他当什么？
顾言之埋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脸部的表情，起伏的胸膛却暴露出他此刻十分气愤的事实。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咬牙切齿地想，谢黔简直就是在用尽一切办法来挑战自己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修养。
错事做过了才来道歉，以为他顾言之还是十年前那个无论做了什么都会原谅他的江海瑞吗？
顾言之一阵气闷，扶着额头靠在床背上。酒会相遇的那天晚上，他便认真想过重逢之后两人如何相处的问题。他是真的想尽量通过和平与友好的方式，平静地结束和谢黔这段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简直糟糕透了的感情。
喜欢？
他不想否认江海瑞曾经真的对谢黔动过心，不然也不会因为想和他在一起而鬼迷心窍地选择放弃了自己的亲人。但这份喜欢，早就在十年前谢黔抛下江海瑞独自一人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残忍地亲手扼杀了。
信任的基石一旦被摧毁，便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兜兜转转，B市也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
时隔若干年，当他从飞机上下来，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未来的某一天会与各位“老朋友”不期而遇的心理准备。
都说人不能总抓着过去的回忆紧咬着不放，既然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拥有了新的人生，那么这段曾使他痛心疾首的感情和岁月，他也要试着鼓起勇气去面对。没有人甘愿一辈子都活在噩梦的奴役下，只有面对了，解开了，没有顾忌了，才会真正放下。
事情的走向，显然与顾言之所料想的差不多，回来之后，先是遇到了江恪，而后又遇到了谢黔。
江恪还是记忆中那个较真而又优秀的哥哥，在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不仅让博宇在他手里起死回生了，本人的性子也变得比以前更成熟稳重许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功人士的那种意气风发的潇洒气场。
反观谢黔，他的模样却与顾言之记忆中那个曾经爱过的男人相去甚远。他身上的那份疲倦的沧桑的感觉，就算再多昂贵奢侈品的精心修饰也都通通显露无疑，那种堕落的毫无朝气的神态，是从心底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个人最原始的状态，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遮盖不了的一种失败的气息。
顾言之那个时候就在想，他用生命作为代价而爱上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颓废的样子呢？谢黔的雄心壮志和雷厉风行，他那像豹子一样能够洞穿人心的锐利眼神，都去哪里了？眼前这个除了一张面皮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地方像谢黔的人，怎么会是谢黔呢。
直到后来，当他从周围人口中知道了谢黔这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惊讶、不安、惶恐，随后便是层层的怀疑接踵而至，而比起这些，让顾言之觉得更不能面对的是，自己居然还会因为谢黔的痛苦而感到心痛和悔恨。
如果江海瑞不任性地甩开管家独自骑车去参加考试，如果谢黔不慌乱地赶着去医院看望何夫人，那他们如今的生活，是不是将是另外一番模样。谢黔会和另一个男人幸福地在一起，而江海瑞可能也早就已经结婚成了家，这个年纪，说不定都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了。
此刻的顾言之，只觉得越想心里越似揪着般难受。江恪说得对，他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如果一开始就跟着江恪回到博宇，那么他和谢黔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些纠缠，以致于发展到今天这样尴尬而又纠结的地步。他终究还是把谢黔这个人想得太美好了，这是他犯的最低级的一个错误，却也是直中红心、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顾言之跟事务所请了假，一个人在家休息了好几天，被谢黔弄出来的痕迹才算渐渐消除了。这几天里，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也和江恪沟通了不少，他不敢告诉江恪那天发生的事，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在江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顾言之终于下定决心向事务所递交辞呈，准备回到公司帮助江恪。
在这间公寓里住的日子不长，所以屋子里添置的东西也并没有太多，顾言之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理了两箱自己的衣物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就安静地坐在阳台上等着江恪来接他。
约莫一刻钟，门铃便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顾言之放下杯子，嘴角弯了弯，然后穿过客厅打开门，“哥！”
看到来人，顾言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敲门的人并不是江恪，而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的祁昊天。他像是匆匆赶来的样子，胸膛上下起伏地喘着粗气，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言之，看得他浑身特别不自在。
顾言之侧过身子把他让进屋，祁昊天站在客厅里简单地环视了一圈，注意到所有的家具设施都已经蒙上了白布，这让他本来就蹿着愤怒小火苗的内心更堵得慌，想对他发火又没有什么立场，只好干巴巴地杵在那里不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显得特别尴尬，顾言之摸了摸鼻子，主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祁昊天，率先开口道：“这是大门的钥匙，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为什么？这里离事务所也近，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搬走。”祁昊天没有接过钥匙，反而抓住了顾言之的手腕，表情激动地问道。
“昊天，我..其实..”
顾言之不知道该怎么跟祁昊天解释自己要回到江家的事实，斟酌了两秒，想着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只好垂下眼睑小声说道：“其实我已经从事务所辞职了。昊天，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在这个城市的所有过去。我逃避了十年，如今，父亲老了，哥哥一个人撑着，我也..该回家了。”
祁昊天没有反驳顾言之的话，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早就已经知道顾言之的真实身份，包括他和谢黔之间的那一段往事。
看完所有资料的时候，他没有比那一刻更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如果早知这一切，他绝不会选择跟荣辉合作，也更不会自作主张地介绍谢黔和顾言之认识，是他亲手把顾言之推到谢黔面前的，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大笨蛋。
顾言之拨开祁昊天的手，认真而虔诚地说道：“我会记住你们一家人这些年来对我的所有恩情，改天我会亲自到香港跟伯母伯父解释和道歉，你们永远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祁昊天张着嘴，想说又说不出口。
救江海瑞是自愿的，爱上顾言之是自愿的，保护顾言之更是自愿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我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了，是吗？”因为太激动，祁昊天说话的嗓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顾言之抬起头，十分惊讶地发现祁昊天竟然哭了，只好安慰道：“不要这样，昊天，我们认识那么多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大概除了你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你知道，其实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最亲的哥哥看待，这种亲情式的羁绊就注定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且..而且我喜欢的也并不是男人，你明白吗？”
顾言之抹去他脸颊上的泪水，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而顾言之却并不能对他软下态度，如果这时候妥协了，那他之前做的所有一切也都全白费了。
祁昊天虽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但他骨子里的天性所带有的固执和坚持却让顾言之最为头疼，除了一遍遍耐心地解释和开导，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劝说祁昊天放弃这段不该萌发的错误感情。何况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生活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顾言之便更不可能用对待陌生人的偏激方式拒绝祁昊天，只能这样温水煮青蛙地慢慢来。
“那谢黔呢？”
“你想说你不喜欢男人，只是喜欢的那个人是谢黔，而他只是恰好是个男的，对吗？那么既然如此，你可以喜欢他，为什么就不能用相同的方式喜欢上我呢？”
“言之，或者我应该叫你海瑞？你醒醒吧！你们江家当初被谢家害得那么惨，你姐姐江柔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都统统忘了吗？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和你有着杀姐之仇的仇家啊，你怎么还能那么糊涂。”
祁昊天抓着顾言之的肩膀像是要把他脑袋里的那些不清醒的想法全都摇出来似地，一双眼睛也渐渐变得猩红狰狞。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顾言之十分愤怒地打掉了祁昊天抓着他肩膀的手，转过身的时候连指尖都在疯狂地颤抖，一闭上眼，他满脑子全都是江柔温声地叫着他“小瑞”的样子，还有谢暨把他按在冰冷的钢板上，掐着他脖子的那段疯狂的狞笑。
顾言之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一瞬间抽走了般，疲倦极了，祁昊天也感到自己的言辞似乎真的越过了分寸，这毕竟是顾言之一直梗在心底的一个痛，而自己却将它用作善意的刀子再次伤害了顾言之，这让他觉得羞愧极了，不自觉地软下了调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的。”
顾言之不想再开口跟他多说一句话，于是背对着祁昊天疲倦地摆了摆手，“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祁昊天上前两步，从背后紧紧抱住顾言之，顾言之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两个人都安静地沉默着，几分钟后，祁昊天才苦笑着松开了顾言之，捏着钥匙一个人离开了。
汽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狂飙，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响起，黑色的沥青地面留下了一长串泛着尘土气息的灰色印迹，祁昊天喘着粗气狠狠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他向来不是一个会因为得不到而死缠烂打的人，如果顾言之真如他所说那般不喜欢男人，那他祁昊天认了，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在乎顾言之的任何想法和感受，他不想逼着顾言之强行跟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上半辈子已经过得那么辛苦，他又怎么忍心剥夺他下半辈子行使快乐的权利。
谢黔..你不珍惜的那段感情却是我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该说你运气好还是我倒霉呢？
祁昊天看着窗外，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用力到麻木地泛起了青白。
顾言之，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你不爱我，我不怪你。
如果你单身一辈子，我祁昊天便站在你身边光明正大地守护你一辈子。
若是你选择和女人结婚，那么我会主动退出你们两人之间的所有一切，默默在背后祝福你们夫妻白头到老，永世不离。
我不是谢黔，对你的感情也并不是用来囚禁你的理由，我会用你最满意的方式陪着你，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直到这段感情完美落下句号。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搬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