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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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君励坐在被告席上，震惊地看着对面正在发言的原告诉讼代理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盯着那人仔细看了许久，直至庭审结束都久久不能平复自己心中那股激动。
一个人躲在门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想要上前的时候，江君励又犹疑了，转念一想，万一仅仅只是和那个人长得像而已呢？未免打草惊蛇，江君励悄悄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对着正站在法庭门外说话的几人偷偷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匆匆离开了。
而此刻刚结束庭审的蒋志刚则对顾言之皮笑肉不笑地伸出了手，脸上的表情十分阴笃，话里带着几分嘲讽和阴阳怪气，“梁孟那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有你这么个总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好朋友。”顾言之处变不惊，不甚在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承让了，蒋师兄。”
这笑容看在蒋志刚的眼里却是十分讽刺的意味了，他强压下心中快要喷勃而出的怒火，转头一看，环视了好几圈都没找着江君励的影子，眼中的阴郁变得更深了。江恪还在公司等着他的消息，蒋志刚没有任何犹豫就先走了，至于江君励，留着他一个人慢慢玩儿吧。
下到停车场才发现，原来江君励已经坐在车上了，蒋志刚心中霎时有些不快，忌惮江君励的身份又不敢轻易发作，只好压着火气，装作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关切地问：“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江君励闻言面色略微尴尬，他总不能说刚才一激动就把你给忘了吧，转了转眼珠子，指着肚子回道：“刚才有些不舒服，去洗手间了。”又见蒋志刚似乎还要跟他搭话，而他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件事上，怕自己说漏嘴招惹麻烦，便抢在他话头前说道：“走吧，哥还等着呢。”
司机得到指示起步，两人一路再也无话，车子安安稳稳地驶向博宇大厦停车场。
总裁办公室。
江君励和蒋志刚并排站在办公桌前，一身黑色西装的江恪手里拿着只水壶正给花盆里开得娇艳欲滴的花儿们浇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整个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听见水不断从壶里流出来的哗啦哗啦声。
“蒋律师，你先下去吧。”
一阵磨人的等待，壶里的水总算浇完了，江恪伸手摸了摸，花盆里的泥土已变得十分湿润，这才满意地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身后的吴燃，用帕子擦了擦手。
蒋志刚应了声“哎”，扫了眼江君励，离开了办公室。
江恪悠哉悠哉地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椅子坐下，叠着腿十分散漫地打量着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江君励，注意到他系得歪歪扭扭的领带，江恪眉毛拧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怕什么，把头抬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君励是他二叔的孩子，二叔判了死刑，只留下江君励和二姨相依为命。江恪顾念着江□□的情分，将他们接到了身边照顾，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他们母子二人。
江君励比江海瑞只大一岁，这么多年过去，江恪无意中已然将他当做半个弟弟留在身边培养和提拔了。博宇终究是江家的，不是他江恪一个人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是谁也不可能提前预料得到的东西，若有一天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博宇有江君励撑着，也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说吧，这次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有极大的胜算可以打赢这场官司的，但祁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原来的委托代理人，就是那个叫梁孟的律师给换了，半路又横空杀出来个新律师，搞得我们措手不及。”江君励小心翼翼回道。
“一个律师就让你们怕成这样？汉斯那边的律师难道都是一群废物？”
“汉斯那边的人和蒋志刚不太配合，而且祁氏他们这次委托的那个律师，挺有点儿来头，他前段时间刚刚打赢了A市一个著名商标侵权案，和我们这次的官司性质差不多，汉斯那边的人一见是他，都...不怎么发言了。”
因为心虚，江君励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江恪“嘭”地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愤怒道：“还没上场就先投降了？”
这次的案件对汉斯方面来说损失可能不是太大，因为他们是德国企业，B市待不下去自然可以换到其它地方另辟其路，而对博宇来说，此次事件对他们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要比汉斯来得严重得多。
江君励识相地闭上嘴，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江恪沉默了一会儿，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刚刚接手博宇的毛头小子了，任何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他都不吝利用。
“祁氏这次委托的新代理人，你想办法在他身上做点儿文章，争取让媒体把这次的报道压下去。”
江恪看见他头疼，挥了挥手让他滚蛋，江君励犹豫了一会儿，依旧没有挪动步子。吴燃抱进来一叠文件，江恪仔细浏览了一遍，在文件右下方刷刷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见江君励还站在这里，虎着脸怒道：“怎么着，杵这儿站岗呢？”
江君励十分踌躇地瞄了眼吴燃，江恪却丝毫没有让吴燃避嫌的意思，江君励只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道：“关于祁氏的那个律师，我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我拍了些照片，你自己看吧。”
江恪不知道这小子又搞什么幺蛾子，表情不耐地接过江君励递来的手机，滑开手机相册，看完照片，江恪有好几分钟都没说话，整个人像僵在了那里。江君励埋下头，忐忑不安地等着江恪的反应，如果江恪看完照片还是决定给那个律师一点颜色看的话，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这什么意思？”
江恪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睛红红的。
“我也觉得这事儿未免太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个人呢。”江君励舒了口气，抬起头回道。
“把他找出来，我要见见他。”
这话自然是对着吴燃说的，吴燃点了点头，接过江恪手里的手机，把照片都传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你也出去，这个人先不要动，至于媒体那边，你另外想办法，先从祁昊天或祁氏高层领导的花边新闻入手，动作不要搞得太大，别让人发现。”
江君励应了声“是”，江恪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君励不敢触他霉头，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悄悄离开了。
黄昏来临，某些沉睡的元素才在夜幕落帷后一一苏醒。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热浪气息刺激得人体内的荷尔蒙开始蠢蠢欲动，顾言之不怎么喜欢这种喧闹的气氛，抬眼环视了一圈大厅，坐在吧台边缘的人向他遥遥举杯，顾言之便抬腿走了过去。
脱下西装外套顺手放在椅子背上，顾言之拉开椅子坐下，蒋志刚朝他吹了一个十分暧昧的花式口哨，随后又殷勤地推给他一杯威士忌，顾言之礼貌地接过却并不打算喝，毕竟他不是因为这个才答应跟蒋志刚出来的。
何况他觉得，上午才刚刚在法庭上你来我往打过嘴仗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哥俩好到要推心置腹的地步，除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顾言之松了松脖子间的领带，瞥了他一眼，“找我什么事？”
蒋志刚埋下头低声笑了笑，仰头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表情无辜地摊了摊手，“有人要见你，我也只是顺道带个话而已。”
见状，坐在吧台对面桌子边的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便站了起来。
顾言之心道不好，故作平静地拿过外套，站起身便直奔酒吧门口。
眼见目的暴露，围在吧台边打扑克的几个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人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包围圈，顾言之回头狠狠瞪了眼蒋志刚，蒋志刚悠闲地朝他举了举杯。
“顾先生，我们老板要见你，请和我们走一趟。”为首男人恭敬地说道。
目标已被控制，多余的人自然全部退场，顾言之这才注意到酒吧明显是被特意清过场的，之前还在大厅里跳跳喝喝的人都不见了，只有蒋志刚依旧一个人坐在吧台自娱自乐。
这种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最理智的办法，顾言之稳了稳神色，为首那个男人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顾言之只好跟他们走。
穿过走廊，来到一处隐蔽的电梯前，几人搭乘电梯上了四楼，穿背心的男人用房卡刷开了房间的门，请他进去后却并没有跟着他进来，而是“咔哒”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房间是套间，很大，顾言之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穿过走廊进入了客厅，房间里黑漆漆的并没有开灯，顾言之透过对面大厦反射过来的光亮，远远地看到客厅的落地窗旁，背对着他的方向正站着一个男人。
顾言之走到客厅沙发的位置便停下了脚步，挨着西装外套下摆的手轻轻动了动，那里面缝了一只录音笔，毕竟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心中猜测是汉斯的人找他进行一些官司过后的‘友好’谈话，这种情况以前就出现过，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防备起来。
男人渐渐转过身，房间里的灯也随之全部打开了，顾言之总算看清了他的样子，有些慌乱地快速别开了眼睛，表面镇静得跟进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心脏却已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看到照片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现在我相信了，原来真的是你。”男人缓缓开口说道。
顾言之沉默不言，依两人的关系，这样的见面方式，他觉得有些难堪。
男人几步从落地窗旁利落地走了过来，接着便是“啪”地一耳光重重打在了顾言之的左脸上，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问：“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顾言之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这重重的一巴掌让他心里滋味百千，委屈的泪水即刻便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怎么拦都拦不住，他轻轻抓住了男人揪着他领子的手，艰难地开口叫道：“哥...”
江恪眼睛也是红红的，看他如今这幅模样，终是叹了口气，松开了顾言之的领子，紧紧抱住他说：“知道你出事的消息后，我和王益连夜赶了回来，谢家的人都说你死了，但我不死心，到处跑关系托人在海上找了你整整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无论我出再高的价钱，都没有人再愿意帮我找，我才不得已放弃了。”
江恪说话间已经有些哽咽，顾言之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轻声回道：“我被人救起来，昏迷了很久，那时候我...对不起，那时候我连自己都不清醒，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江恪拍了拍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就安心了。”
江恪知道他这些年飘在外面肯定受了很多苦，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以前的那些是非过往了，江海瑞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对他和他们的父亲最好的恩赐了。
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对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顾言之看着江恪，擦干净脸颊上的眼泪然后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江恪见他依旧红肿着的脸颊，起身打开房门冲外面低声说：“吴燃，叫厨房煮两个鸡蛋来。”
顾言之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恪拿着一颗鸡蛋在自己脸上滚来滚去，抓住江恪的手说：“我自己来吧。”江恪瞪了他一眼，顾言之便不再坚持了。
江恪虽然从小对他比较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冰冰的，但只有顾言之自己才知道，其实那些幼时的温暖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江恪这人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对人的好，是实打实的好，发自内心的好。
热鸡蛋滚完又用冷毛巾敷了一会儿，待顾言之的脸颊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吓人了，江恪才问：“你现在的名字叫顾言之？”
顾言之点了点头，“哥，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说了，既然我都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就让那个名字也埋在记忆里吧，我现在叫顾言之，是个律师。”
江恪表示理解，然后又问：“那你这些年，都在哪里？”
顾言之埋下头，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内心挣扎了一番，抬起头笑着说道：“被人扔进海里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飘到了哪里，渐渐失去了意识，醒来才知道被一艘路过的私人游艇救了起来，对了，那个救我的人，就是祁昊天的父亲，祁东政。”
江恪点了点头，祁东政这个名字他听说过，香港祁氏地产的董事长，没想到他这一飘，竟然被救回了香港，顾言之又接着说：“醒来后我很痛苦，想死被他们拦了下来，经过一年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开始尝试接受这个世界。祁太太和祁先生都很照顾我，还帮我弄了一个新的身份，但我的右手却因为被绑得太久导致神经损伤，恢复之后就再也不能画画了，所以我选择了爸爸的老路，读了政法。”
江恪一愣，抓起他的手，他刚才竟然都没发现，“你的手不能再画画了？”
顾言之抽回手，目光很平静，“是，除了不能画画和不能进行太疲劳的活动，生活基本没有问题。”
江恪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骂道：“谢黔那个兔崽子，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打死他！”随后又猛然意识到什么，抓着顾言之的肩膀颇为紧张地问：“你回来了还没跟他碰过面吧？”
既然他都能认出来顾言之就是江海瑞，那谢黔一定也能认出来，那小子因为江海瑞的去世而醉生梦死了这么多年，如果知道顾言之就是江海瑞，谢黔怎么可能放过他？江恪不想顾言之再重蹈以前的覆辙，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江恪看着顾言之，狐疑问道：“这么久过去了，你不会还喜欢谢黔那兔崽子吧？”见他不说话，又目光严厉地看着顾言之提醒道：“他已经害得你死过一次了，你能捡回一条命来，是上天对你的眷顾，海瑞，你可不要再犯傻。”
顾言之看着眼前一副语重心长样子的江恪，明明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人生都还没过一半呢，脑袋上就已经长出了若隐若现的白头发，知道江恪是在为自己担心，苦笑着回道：“哥，你忘了吗？我本来就不喜欢男人的。”
这也算给了一颗定心丸了，江恪长长舒了一口气，拍着顾言之的肩膀，“既然如此，哥哥也就放心了。你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才会被他带歪，哥哥希望你以后能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一辈子，以前的那些，既然不愉快，你就...都忘了吧。”
顾言之沉默，江恪知道他一定还没走出来，有些余心不忍，他知道这样的要求对顾言之来说算是强人为难了，但为了他的将来着想，他不得不这样做，江恪伸出手摸了摸顾言之仍旧肿着的脸，“我们海瑞，终于长大了。”
顾言之抱着江恪，此刻他只想多贪恋一些哥哥怀里的温暖。
“你...想见爸爸吗？这些年，他一直都很想你。”尽管有些仓促，江恪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探一探顾言之的口风。
江□□两年前被保外就医，他对顾念慈的感情很深，一直不愿意离开以前一起生活的宅子，江恪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索性便和江君励几人一道搬了回去。
顾言之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想先去拜祭母亲，然后再回家和爸爸请罪，我真的...很对不起爸爸。”
江恪拍了拍他的背，他理解顾言之那种愧疚和后悔的心情，“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回来了就好，爸爸他不会再怪你的，他也很后悔当年那样对你，所以这些年一直活在自责中，我相信他见到你之后，一定会和我一样开心的。”
话虽这么说，顾言之还是悄悄去看了江□□。
他站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后面，看着前方亭子旁那群正在做晨练的老人。公园人多，江□□跟一个同伴正在打太极，吴叔在他旁边站着，手里拿着一只水壶和江□□的外套。顾言之记得，那只用来套水壶的水杯套是他妈妈生前给江□□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江□□依旧在用着。
顾言之吸了吸鼻子，有些心酸地看着曾经在政坛上叱咤风云的人。江□□十分敏感，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转过头来朝四周望了望，吓得顾言之立即躲回了树后面，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江□□和吴叔已经走了，顾言之叹了口气，坐在假山石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内心是十分想见江□□的，但又因为之前不但不听江□□的劝阻，还撂下那么狠的话，所以根本不敢轻易回去见他，以至于这几天才只敢这么偷偷摸摸地看看他。
江□□的模样已经不再似十年前那般意气风发了，两鬓间的头发全都染上了霜色，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沧桑。
他因为替人背了锅，所以上头用‘保外就医’的名头象征性地放了他一马，虽然不至于像二叔一样的结局，但也让顾言之感到深深的悲哀，毕竟江□□再怎么错，也辛辛苦苦为组织奉献了一辈子，只是没想，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悲哀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