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尾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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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瑜和母亲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黎暄已经把餐桌布置好了。
汤是季瑜之前就煲好的，黎暄又另外做了一道西芹炒虾仁，再加上锅里炖煮得烂熟、火候正好的牛腩，对于只有三个人的晚餐来说，也算得上是营养均衡的丰盛了。
然而面对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黎暄却颇有些食不知味，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小碗中的米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尽管黎暄以往到了晚上也不怎么有食欲的样子，但是季瑜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在状态，抬眼却对上了坐在对面母亲耐人寻味的目光，蓦地，季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母亲疾声厉色的话语。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如果黎暄真的有过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如果……
一瞬间，季瑜的心情复杂得就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但是，在看到身边脸色苍白却依然保持着最后一丝风度，仪态优雅得如同置身于皇家宴会厅享用晚餐的黎暄，季瑜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虽然平日里趾高气扬、咄咄逼人的黎暄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比起眼前这个心事重重、乖巧得可怜的黎暄，季瑜还是宁愿看到他张牙舞爪、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才是他所认识的黎暄，耀眼的，夺目的，尖锐却坦率的黎暄。
比起想要改变对方、磨平对方身上那些尖锐的棱棱角角的想法，直到这一刻，季瑜却意识到自己更想保护这份难得的罕见的直率。
如果黎暄真的变成了自己以往所喜欢的那种类型，善解人意、百依百顺，那也就不是黎暄了。
正因为他是黎暄，所以季瑜才想要征服他、占有他、纵容他、宠溺他，让他在自己的臂弯下安然入睡，就连偶尔虚张声势的耀武扬威也是变相的一种撒娇，季瑜喜欢黎暄的撒娇——尽管黎暄本人也许并不认为那是“撒娇”。
“不想吃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去给你盛一碗鱼汤来吧。”
季瑜看见坐在身旁的黎暄似乎这才回过神，无奈的从对方僵硬的手里拿过基本就没怎么动过的一碗米饭放到桌上，刚刚起身准备去厨房盛汤就听见母亲冷淡的嗓音：“我吃饱了。”
紧接着，也不管季瑜或黎暄是什么反应，季母意有所指的问季瑜道：“今晚我睡哪间房？”
黎暄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抬眼望向季瑜，显然没有意料到季母会选择留宿下来，季瑜皱了皱眉，当然知道母亲的言外之意，却还是滴水不漏的应答道：“妈你就睡主卧好了，我跟黎暄睡客卧。”
季母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站起身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哦？那两间客卧有没有生灰？我刚刚好像看见主卧隔壁的那间似乎被你当做了杂物间？”
季瑜算是看出来了，母亲这是不给人台阶下了，一时之间也是懒得粉饰太平了，索性无所畏惧的迎上母亲暗藏锋芒的目光，嘴角噙着一丝气定神闲的微笑，开门见山道：“没关系，靠书房的那一间周末才让阿姨打扫过，我跟黎暄可以睡那一间。”
黎暄擦了擦嘴角，也站了起来，一声“伯母”刚刚出口，便被心情不佳的季母打断：“你还是叫我Gloria就好。”
季瑜不赞成的喊了一声：“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暄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季母对自己的疏离与排斥，闻言却还是强作镇定的配合着改口叫道：“Gloria，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待会儿就走。”
季母冷若冰霜的脸孔这才稍稍好转些许，似乎是满意黎暄的“识趣”或是“知难而退”，抬手捏了捏秀气的鼻梁，略显疲惫的样子，只留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转身便打着呵欠朝卧室走去了。
所谓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也只不过是一句虚伪的客套话而已，黎暄当然不会不明白这是季母在给自己下“逐客令”了。
明明心里惶惑不安到了极点，偏偏面上还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想要安慰脸色阴沉的季瑜：“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今晚刚好回去看看，免得老被我妈念叨。”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眼前黎暄强颜欢笑的样子，季瑜便有一种难以言喻、无以复加的……心疼。
嘴唇碰触上另两片柔软的时候，黎暄猛地睁大了眼，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季瑜紧紧地拥入怀中，在满是对方熟悉气息的怀抱之中，比往日更能感受到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柔与包容，黎暄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抓住季瑜的手臂，回过神来，是比对方更加疯狂的索取着一个吻的缠绵。
不想失去这样温柔的目光，不想离开这样温柔的怀抱，黎暄从来没有比此刻更能体会到不想与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男人分离的心情，哪怕只有一夜，但愿只有一夜。
客厅的沙发上，相依相偎的两人之间，是黎暄率先打破的沉默：“……你都知道了吧？”
季瑜只是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黎暄却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紧紧地、死死地攒住，就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半晌才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问道：“所以你妈她才会……”
还沉浸在片刻缠绵之中的季瑜这才回过神，在听清楚了黎暄的问题之后，也不打算隐瞒黎暄母亲对他的真实看法，清了清嗓子，一扫先前旖旎的气氛，用温润却冷静的嗓音向黎暄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母亲的意见。
季瑜一边在说的同时，一边也在观察着黎暄的表情，在看到对方渐渐灰败的脸色之后，心里也有了几分明白。
“黎暄，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但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听到季瑜作为结束语的话语，黎暄失魂落魄的抬眼望向季瑜近在咫尺的脸孔，摇摇欲坠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然而黎暄张了张嘴，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季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或是解释，即使告诉他无论真相是什么，二人都会一起面对，但是黎暄还是会心慌意乱得六神无主，他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组织语言去诉说那段并不怎么光彩的往事。
比起两人分开的结局来说，黎暄更害怕的是季瑜厌恶的目光。
被谁讨厌也好，被谁讨厌也没关系，但是他不想被他讨厌。
就在季瑜准备放弃的时候，黎暄那音色动听却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嗓音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起：“那是我大学时期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黎暄都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哪怕第一眼会被他美貌贵公子的外表所折服，然而一旦相处起来，几乎没有人能忍受得了他那永无止境的挑剔与言语折磨。所以，黎暄也没有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就算到了大学，也只有那么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朋友。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朋友的死缠烂打、千恩万谢下，本是广告设计专业的黎暄也曾临时客串过几次摄影专业的模特。他本就生得相貌堂堂、身形修长又极为上相，更何况那股高傲又轻蔑的气势正是很难在一般模特身上所找寻到的，乍一亮相，便成了众人之中当之无愧的焦点。
摄影师爱上镜头下的模特这种事情并不是个例，只是黎暄并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安静内敛的男生会对自己抱有那样疯狂的执念，少年意气的黎暄当然不会把目光投注在毫无感觉的人身上，也没有考虑后果就说出了不可挽回的话。
黎暄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会让另一个年轻的生命奋不顾身的投向死亡。
直到今天，他才有些明白，倘若季瑜对自己说出了那样绝情的话语，自己恐怕也会生出某些绝望消极的想法。
季瑜把温水递到黎暄手中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颤抖，轻轻的叹息一声，温暖的手指握住了黎暄冰冷的手指，把温水握在手掌心，不是安慰的安慰道：“那些都过去了，黎暄。”
却始终无法说出“那并不是你的错”诸如此类的话语，毕竟曾经说出过分的话语间接让另一个年轻的男人跳楼自杀的人也的的确确就是黎暄。
虽然黎暄并没有详细告诉季瑜自己到底是说了怎样恶毒的话语，但是季瑜也能大概猜出几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以他以往的言行看来，季瑜充分相信有时候言语也会成为致命的毒药。
“那个时候，突然冲出来拉住小遥，是因为勾起了这段回忆吧？”
季瑜的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这样细细想来，在当时看来有些反常的黎暄的行为倒是说得通了。并不是冷血绝情或是毫不在意，其实一直有在后悔，并且耿耿于怀的吧？所以哪怕再怎样讨厌小遥，也会在误以为对方要跳楼的一瞬间冲上去抓住对方。
黎暄怔怔的握住渐渐变冷的水杯，鼻尖发红，轻轻地点了点头，微不可闻的说道：“……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跳下去了。”
季瑜低下头，额头抵住黎暄冰凉的额头，目光温暖又柔软：“都过去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黎暄看着季瑜漆黑却明亮的瞳仁，一瞬间，就红了眼圈，强忍着想要不让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滚滚落下，却还是失败了。
濡湿了脸庞的，除了咸湿的泪水，还有恋人的吻。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尾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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