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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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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术做的花盏明灭如灯花,花下,紫玉一样的人捧起一堆泥土,捧在手心。
她站起来,问我:“擎言。你想让她回来吗?她若重生,可能不会想再做你的徒弟。 ”
“她本身,在数万年前就已经枯萎,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要度过多少年岁。”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让她回来,你可以做到?”
“你哪怕法术再高深莫测,但起死回生,世间又有几个可以真正办得到呢?”
“听着你似乎不是那么情愿再见她。”
“不,我很愿意。”
“她的第一次生命是我给的,再给第二次又有什么。”
“你会有什么损失么?”
“不过是修为罢了。”
“修为我给你。”
“随你。”
“为什么要救她?”
“不是说,我和她有缘分么。”
女子没有束起的黑发被风吹开,背影在树影婆娑下似乎就要一瞬间随风飞去无影踪。
擎言抬头时才发现,她肩胛瘦削,身体单薄。可她一直给人以异常强大的错觉。
实际上,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所有人都听着她的曾经长大,长大后对她兵戈相向。
擎言知道,天帝和她在凡间相识,他们似乎是同行好友。后来,她在天帝剑下飞灰湮灭。举族欢庆。那么,还有呢?
她在湖边为何流下那滴泪?她为何要独自前来挽救泓依一命?她为何要陪伴渊已身旁?
再多的疑问,再多的感激。在族人大义下,那些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轻轻笑,手指随意地捏住剑刃,铿的一声响,连着举剑的手臂,一寸寸断裂。
“你是来杀我的?未免对自己怀有些许天真。”
“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回去?”
擎言想,谁能面对你的出手想要全身而退,举族上下,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把握。
可他永远不会对你拔剑。
他走上前去,道:“都停手吧。”
“对我们的天后出手,你也不惮陛下怪罪。”
两人望着他。至若面色疑惑,劫帝怒不可遏。
擎言笑笑,只有渊已还在,至若也未必会对神族做什么。
“怎么多年不见,你开始热衷于软手软脚了?”他斜视着,轻蔑言语。
“我们不用刻意去追求战争。魔族的尊者,你能回答我,你会背叛陛下吗?”
至若罕见的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她总是沉着轻松,那些慌乱无措早已被岁月的流逝抹去。
“你问的也很天真,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的承诺,在很多情况下,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至若垂下眼帘。
文帝和劫帝面色古怪地盯住她。魔尊的口谕,举族谁敢忤逆,多少万年了,这样的人估计还从未出生。可她无措闪躲的模样,的确狼狈不堪。
“魔族谁敢反抗你,我的魔尊陛下。”劫帝冷冷嘲讽。
“他们如今各自执政,我没下达过旨意已经长达十多万年,那时的王早已经成了他们的祖宗。我觉得,知道有一个魔尊还在世上的族人也是寥寥无几。毕竟,我的确没什么作为。”至若目光有些闪躲。
“没什么作为,那总归还是有一些的。给我们说说看,有哪些。我们给你评估一下。”文帝平缓道。劫帝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先不说我,先说说我的父亲。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他。他在当年,多少年前我也记不清了。他帮助共韵平息叛乱,建立部族。他扶持云奉,江伏……”
“不说你的父亲了,说说你吧。”
“我?我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事的。不像我的前辈都那么勤勉英明,带领族人走向繁荣。可能是因为我太不堪,所以没什么人篡我的位。大概他们和我一样也觉得,没这个必要。”至若越说声音越小。
她细细地翻开那些旧事,“你们不要鄙视我。不像我的先辈,我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所能尽到的,也只有身为族人保卫疆土的责任罢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达战场,他们个个威风凛凛,战甲森然。我被赤羽告知后才匆匆来到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一点准备。不瞒你说,那时我很紧张。又怕做错了什么被人耻笑丢了族人的脸。正好当时我见到,所有人身上都有外放的魔力神力,一时间就远远慌在原地了。因为我没有。至于后来……大概是模仿了他们,飞快地打完就走了吧。那之后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快打快走,也不会停留太久,对吧?”
“可是我记得后来有一个神族的首领,特别执着,定要破开驭天术的障术。我不是很能理解他,因为越靠近障术就越被伤得厉害啊。等到他破开了外面的障术,杀到我面前,见到我的样子,就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个时候我有些愤怒,我知道,魔族很少有女子作为首领,可他也不用这么轻蔑于我。而且那个时候我又正好要渡劫,没功夫跟他纠缠,就下了重手脱身走了。他是一个我见过的很强大的神族,也是我最后一次交手的人。后来就更加不必说了,是很无奈的一段经历。”至若讲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在不断闪躲。
“我觉得,除了赤羽是没有什么人认我这个王的。你们也别报什么希望。”
“我不像渺渊啊,什么都办的好好的,不要操什么心。但一直没人逼宫,我也等他等了很多年了,又不好主动违背父亲的遗愿,只能等他来找我。他大概是找不到路吧,魔界的路很不好走。”
走来的磬月笑出声,“岂止是不好找,魔尊的宫殿所在,是神族魔族共同的疑问。能告诉我,到底在哪吗?我也找了它很多很多年。”
“魔尊宫?它不叫魔尊宫。”至若皱着眉,道。
“可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记得。”
“你既然认识赤羽,叫她带你去就好。”
磬月没有说话,赤炎鸟可不容易找。
“对磬月就这么好,怎么不带我?”渺渊到她身边,冲她一笑。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至若道。
“那里很无趣的。”
“不过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下次,下次什么时候你闲着,就带你去。”至若想了想,道。
“你真的是魔尊?”劫帝眼里露出不相信。
“你!你知不知道,那个被我挖了心的神族说的就是这句话……”至若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你也不希望断手又断脚吧。”
“好了,阿若。不要生气了。我带你去看好玩的。”渺渊有点像哄小姑娘。
“哦。”她随意答道,却没再说一句话。
“果然是魔尊的棋子,你看看她现在这幅样子,可有一点身为神族的尊严?”
“我不许你伤她。”
“你身为她的师尊,哪怕是假的,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她的师父,当真不清理门户?要等到她带着你一同身败名裂么?”
“泓依不会,我也不会。”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魔尊从来露面甚少。”
“什么时候起,你开始选择自欺欺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不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和音昀为什么领下的是不让她死的命令,这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行事可不是这样的风格。二皇子是怎么死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突然暴毙,太是时候,当真天时地利人和。”
“泓依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接纳她?”
“妇人之仁只会陷入深渊,万劫不复。你倒是当真相信她,若是心中当真白壁无暇,又怎会有今日陷入梦魇。”
“我最后说一遍,她不是魔族的棋子,她不会。”
“真固执。”
两人回头惊愕地回头。
晨曦中,雾朦胧,那人就在立在这如烟似幻中。枝头沉甸甸压下来的绿叶,遮住她半边面容。若不是脸上好似冰雕一般毫无表情,当真令人见之忘俗。
“天后?”
至若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是,能如何?不是,又如何?”
“尊上年纪尚轻,又是常在凡间,自然不懂其中要害。可是属下身在其位谋其职,不能不如此。”
“要害又如何?你心中害怕既魔尊,那人又有什么三头六臂?”
“不知有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属下并没有害怕。”
“你在想我真不懂事,明明是局外人。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真假假,又岂是一念之间。”
“我没有。”
“泓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杀之。不是便罢。”
“若真是魔尊的手下,又是重要的棋子。你以为你有那个本事从魔尊眼下杀人不留痕?世间有几人能动赤炎?”
“……”
“我若是你,便留着她,总有一天会用的上的不是么?”
“我不会如此卑劣。”
“卑劣?能赢不是就好,踌躇不前,可是懦夫的行径。”
“天后请不要红口白牙污人清白,三人成虎的道理大家都知道。泓依不一定对魔尊而言举足轻重。”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她身居如此高位,不是也是了。”
擎言看着她,正奇她会为泓依说话。
“属下尊天后,也请天后为整个神界众生考虑。若是当真动不得,擎不得,泓依必成日后祸患。”
“神族不屑于做卑劣的事,又对个从来未伤人的人起了什么想法。小女子一个能有什么考虑呢?”
“血海深仇又岂是三言两语能盖过?”
“杀一人,杀两人。为了保全一部分人,去屠杀另一部分。和魔族究竟有何区别?”
“天后你这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区别就在于属下是为了守护神界。三岁小孩子都明了的道理,天后请恕在下无法启齿。”
“神族清高,清高得很。魔族卑劣,卑劣得紧。”
感到一阵眩晕,意识昏沉。也不知最后听见的一句话是真是幻。
“不要杀他。”
“正义?正确?他残忍,便也让他尝尝这滋味,不好么?”
“劫帝是为了神界。”
“你大可以同他一起杀了泓依。一人她尚且可以逃脱,可若加上你,她必然无处可逃呀。”
“我相信泓依。”
“不是我不会?”
“……”
至若修改他们的记忆,将之改成争吵后不欢而散。
看着倒下的两人。
“脆弱,坚韧。鸿依你要去拷问么?”
她既生不起杀意,也提不起什么搜魂的想法。
天际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