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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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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你的影子,高树下,墙矮边,几案旁,瑶琴上。
岁月时光还有那么长。
长到足以再次让我见到你的笑容。
那时我接下一道秘旨,请保护一位花仙平安降世。
那时夜空冰冷,湖水死寂。
天界在战火已然人岁凋零。
可那时我见到你,我却想起法帝的话,我想或许收个徒弟也很好。
新生的花朵,或许才是未来神族的光芒。
哪怕这个徒弟可能是魔族王族的遗根,但那又如何呢,战争早已结束。
我们多少次的生死挣扎,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平息。
这一天总归是来了,用不知多少人日日夜夜撒下的血,和泪。
多少次,在漆黑的天帝宫,在沉重的宿命下,天帝望着自己的手,沉默,再沉默。
五帝在殿下,法帝不懂他,劫帝固执偏执,司帝孤傲不屑,复帝低头不愿见。
可能也只有我们这些陪他走过来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在做什么,他做过什么。
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哪怕只字片语。
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打破这片平静,安宁就不复存在,我们不愿再重算战损,重点硝烟。
天帝痛杀挚爱,相比之下又算什么呢。
更何况那位女子,每一个神族哪怕在睡梦里希望她死去。
可能,这位新天帝是唯一例外。
但不论纠葛几何,苦泪几分。
一切都过去了。
我那时,这么想着。
所以替你掩盖了你身上魔气。
秘旨,又有几个人有资格下给我和音昀呢?
我那时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
多少年后,我见到那造化极致的人陪伴在天帝身畔,宴宴言笑。
下面是人群千人千面。
磬月有些别样安静,望了望我身边,“如果她还在,是不是也就是这样的情景了。可惜我一次都没见到过顺帝。”
“泓依她,只会是安静地陪着我,她从来不会如这位天后,笑得那么开怀。”
“可没有这位天后,你也不会与她相见。泓依的眉间,就是她的气泽吧。”
“是么?那我是不是要多谢她?”擎言望向空缺的顺帝席位,心不在焉道。
“你难得笑得那么开怀,可却这里有不少人想要要你的性命。”渊已看着她,一笑。
“除了离我最近的你,谁都伤不了我。”至若拿起面前的珍果,在手间轻松地玩弄。
“…阿若。”
“嗯。”
“天后娘娘。”
“…你想要我怎么做?在你的身边,当一个后位君上?就像,那位顺妃?”
“醒醒吧,我的天帝陛下。”
“……我当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小的一朵花,你怎么就下了手呢?”
“硬生生,摘了她的根,又是何必?”
“她不是谁的谁,她就是泓依。”
“你变了很多。以前你很难会这么说。”
“这是帘诉教会我的。”
“真是怪人一个。”磬月飞快地吐了吐舌头。
“她似乎有些痛苦,但又对痛苦不愿提及。”
至若在高殿上突然望向她,紫英的瞳孔明亮深邃,一时寂静。
磬月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满殿的人都没感知到她到底是怎么过去的。
“磬月,对不对?你拔了赤羽的一根羽毛,听她说当时蛮疼的。”
“所以,你总得补偿一下。我得想想,要点什么好……”
“至若!住手!”出现的渺渊死死抓住她抬起的右手。
那只手透白柔软,纤细玲珑。可谁不知道,那上面有数以万计的神族将士的鲜血。其中甚至包括天帝的父君,上一任天帝。
至若似乎愣住了,“我只是...”她突然重重甩开渺渊的手,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用完了一生的疯狂。
“我只是要她的一束头发!”
至若背后渐渐现出魔像,周身数丈的紫雾如明火妖娆。
在场没有谁会不认得这鲜明的紫雾,驭天术。
在战场上,这移动的紫雾铭刻着杀戮。
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拿出了法器。
紫雾渐渐靠近天帝,所有人缓步悄声包围。
被紫雾包围的至若,伸出手指抚摸上渺渊的眉间,轻轻吻上他的唇。
她双眼,却渐渐涌出泪水。
呓语传来。
“别了。我的阿渊。”
别了,我那场不愿醒来的梦。
再多的欢乐,只因为在梦里。
再多的遗憾,只是因为你。
可现在,都只能放下。
只因为,我还要守护那片土地,只因为,我是魔族尊者至若。
“都让开。不论她是谁,不论她的姓名。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挚爱。”
“天帝!”
“天帝!”
“天帝,你疯了!”
“天帝陛下!”
“臣望陛下,三思!”
“陛下万不可受这妖邪蒙蔽,这女子看似纯真温柔,实则罪迹斑斑,不可胜数。”
“陛下此举无异于自引血祸。”
“你也不怕我定你的罪。”
渊己笑笑,天地苍茫,岁月无尽。像他和至若这样强大的神魔,说是与天同寿,也未必是太过夸张。
高高的帝尊座上,他们也会偶尔感到孤独。
其实,他和至若并不觉得这些有多重要,目空一切的神魔,很难会有什么真正在意。他们早已看惯了岁月流去,生命枯荣。
他是这样,至若也是这样。
她的孤独时常被她忽视,他却能明明白白的看见。
那种沉重如河海山川的孤独,随时光一点一点,积攒在心底。
永远不会消去。
他揽住至若的腰肢。
她若是想挣开,谁又能拦得住?
她似乎很难让人看明白,有时残忍无情夺人性命如无物,但也会不时有温柔天真的笑容,偶尔肆意潇洒,却也不乏担当严肃。行为多变难定。
在别人心里,多多少少会怀有一些猜疑或者恐惧。谁也不知道那正温柔浅笑的如玉美人,下一刻,是不是拔出双剑,姣好面容一瞬间变成了索命罗刹。
但在他眼里,她其实再好懂不过。
她在意的屈指可数,她会用她的全部去守护,来珍惜。
就像现在。
“都走吧。”
散了。
幻术做的花盏明灭如灯花,花下,紫玉一样的人捧起一堆泥土,捧在手心。
她站起来,问我:“擎言。你想让她回来吗?她若重生,可能不会想再做你的徒弟。 ”
“她本身,在数万年前就已经枯萎,这次回来,也不知道要度过多少年岁。”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让她回来,你可以做到?”
“你哪怕法术再高深莫测,但起死回生,世间又有几个可以真正办得到呢?”
“听着你似乎不是那么情愿再见她。”
“不,我很愿意。”
“她的第一次生命是我给的,再给第二次又有什么。”
“你会有什么损失么?”
“不过是修为罢了。”
“修为我给你。”
“随你。”
“为什么要救她?”
“不是说,我和她有缘分么。”
女子没有束起的黑发被风吹开,背影在树影婆娑下似乎就要一瞬间随风飞去无影踪。
擎言抬头时才发现,她肩胛瘦削,身体单薄。可她一直给人以异常强大的错觉。
实际上,谁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所有人都听着她的曾经长大,长大后对她兵戈相向。
擎言知道,天帝和她在凡间相识,他们似乎是同行好友。后来,她在天帝剑下飞灰湮灭。举族欢庆。那么,还有呢?
她在湖边为何流下那滴泪?她为何要独自前来挽救泓依一命?她为何要陪伴渊已身旁?
再多的疑问,再多的感激。在族人大义下,那些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轻轻笑,手指随意地捏住剑刃,铿的一声响,连着举剑的手臂,一寸寸断裂。
“你是来杀我的?未免对自己怀有些许天真。”
“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回去?”
擎言想,谁能面对你的出手想要全身而退,举族上下,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把握。
可他永远不会对你拔剑。
他走上前去,道:“都停手吧。”
“对我们的天后出手,你也不惮陛下怪罪。”
两人望着他。至若面色疑惑,劫帝怒不可遏。
擎言笑笑,只有渊已还在,至若也未必会对神族做什么。
“怎么多年不见,你开始热衷于软手软脚了?”他斜视着,轻蔑言语。
“我们不用刻意去追求战争。魔族的尊者,你能回答我,你会背叛陛下吗?”
至若罕见的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她总是沉着轻松,那些慌乱无措早已被岁月的流逝抹去。
“你问的也很天真,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的承诺,在很多情况下,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至若垂下眼帘。
文帝和劫帝面色古怪地盯住她。魔尊的口谕,举族谁敢忤逆,多少万年了,这样的人估计还从未出生。可她无措闪躲的模样,的确狼狈不堪。
“魔族谁敢反抗你,我的魔尊陛下。”劫帝冷冷嘲讽。
“他们如今各自执政,我没下达过旨意已经长达十多万年,那时的王早已经成了他们的祖宗。我觉得,知道有一个魔尊还在世上的族人也是寥寥无几。毕竟,我的确没什么作为。”至若目光有些闪躲。
“没什么作为,那总归还是有一些的。给我们说说看,有哪些。我们给你评估一下。”文帝平缓道。劫帝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先不说我,先说说我的父亲。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他。他在当年,多少年前我也记不清了。他帮助共韵平息叛乱,建立部族。他扶持云奉,江伏……”
“不说你的父亲了,说说你吧。”
“我?我大多数时候都不理事的。不像我的前辈都那么勤勉英明,带领族人走向繁荣。可能是因为我太不堪,所以没什么人篡我的位。大概他们和我一样也觉得,没这个必要。”至若越说声音越小。
她细细地翻开那些旧事,“你们不要鄙视我。不像我的先辈,我没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所能尽到的,也只有身为族人保卫疆土的责任罢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达战场,他们个个威风凛凛,战甲森然。我被赤羽告知后才匆匆来到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又没有一点准备。不瞒你说,那时我很紧张。又怕做错了什么被人耻笑丢了族人的脸。正好当时我见到,所有人身上都有外放的魔力神力,一时间就远远慌在原地了。因为我没有。至于后来……大概是模仿了他们,飞快地打完就走了吧。那之后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快打快走,也不会停留太久,对吧?”
“可是我记得后来有一个神族的首领,特别执着,定要破开驭天术的障术。我不是很能理解他,因为越靠近障术就越被伤得厉害啊。等到他破开了外面的障术,杀到我面前,见到我的样子,就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个时候我有些愤怒,我知道,魔族很少有女子作为首领,可他也不用这么轻蔑于我。而且那个时候我又正好要渡劫,没功夫跟他纠缠,就下了重手脱身走了。他是一个我见过的很强大的神族,也是我最后一次交手的人。后来就更加不必说了,是很无奈的一段经历。”至若讲完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在不断闪躲。
“我觉得,除了赤羽是没有什么人认我这个王的。你们也别报什么希望。”
“我不像渺渊啊,什么都办的好好的,不要操什么心。但一直没人逼宫,我也等他等了很多年了,又不好主动违背父亲的遗愿,只能等他来找我。他大概是找不到路吧,魔界的路很不好走。”
走来的磬月笑出声,“岂止是不好找,魔尊的宫殿所在,是神族魔族共同的疑问。能告诉我,到底在哪吗?我也找了它很多很多年。”
“魔尊宫?它不叫魔尊宫。”至若皱着眉,道。
“可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记得。”
“你既然认识赤羽,叫她带你去就好。”
磬月没有说话,赤炎鸟可不容易找。
“对磬月就这么好,怎么不带我?”渺渊到她身边,冲她一笑。
“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至若道。
“那里很无趣的。”
“不过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下次,下次什么时候你闲着,就带你去。”至若想了想,道。
“你真的是魔尊?”劫帝眼里露出不相信。
“你!你知不知道,那个被我挖了心的神族说的就是这句话……”至若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你也不希望断手又断脚吧。”
“好了,阿若。不要生气了。我带你去看好玩的。”渺渊有点像哄小姑娘。
“哦。”她随意答道,却没再说一句话。
人走了。
都散了。
风来了。
拂过花。
穿过叶。
落下一地烟霞。
泓依,这是真的么?还是一场空梦?
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