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傻子。 ...
-
待到人群渐渐散去，宇文泰这才推着板车重新上路，而刚刚还头头是道的秦子阙此时又变成了一只胆小的狐狸，藏在宇文泰宽阔的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生怕被人认出来。
二人走到脚店平日进菜的摊子上，菜农一见到宇文泰就热情地迎了上来，说道：“哎，今儿怎的小哥你亲自来了？”一看就是认识的，菜农注意到了躲在宇文泰身后的秦子阙，抬手挠了挠头，“后面那位是谁啊？脚店的人我都熟，这位瞅着眼生啊。”
秦子阙闻言将自己缩的更紧，还扯着宇文泰背后的衣服来给自己遮住半边脸。
“呵，”宇文泰轻笑一声，朝憨厚的菜农说道：“这是脚店来的新人，大概脑子不大好使，这不，连人都不敢见。”说完还惋惜地叹了口气，煞有其事。
被人说成是个傻子要是还能忍就不是秦子阙了，宇文泰话音刚落，后背就被人狠狠地砸了一拳，力度之大，疼得他“嘶”的一声咧开了嘴角，但是眼中的笑意没有散去分毫。秦子阙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掩藏身份了，一下子从宇文泰的身后蹦了出来，双手叉腰，一双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瞪得老大，怒吼道：“好你个宇文泰！谁说我傻了！你脑子不好！你全家脑子都不好！”一边说着还一边连打带踹的一通泄气，打的宇文泰“哎呀呀”直叫唤方才停手。
宇文泰笑盈盈地揉了揉头发，委屈道：“我可是受伤的人，你还对着这么凶。”
见这人噘着嘴望向自己，秦子阙只觉得宇文泰浩若星海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柔情狠狠地撞进了自己的心里，霎时间红了脸颊，抿紧嘴唇扭捏了起来，心中悸动不已，却不知是为何。
“我不会是生了心病了罢……”嘟囔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别过头去不再看宇文泰那双让他心慌的黑眸。
果真如宇文泰所料，秦大少爷不仅不认得葱姜蒜，还分不清油菜菠菜油麦菜，唯独只认得一棵大白菜，要不是他在旁边提醒，估计今天就要运一车大白菜回店里了。
推了满满一车子的货物，这会儿太阳也升到了头顶，宇文泰手臂有伤，再加上暑热当头，这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了下来。秦子阙这个游手好闲的人落得清闲，一只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拔了一根狗一把草正甩得起劲儿，一回头恰好看到宇文泰痛苦地咧了下嘴。玩耍的表情瞬间敛了起来，冲到宇文泰的身边，担心道：“喂，你没事儿吧？”
宇文泰本就俊朗，他侧过头来看向秦子阙，阳光之下就更显得英气逼人，轻轻摇了摇头道：“无碍。”
但是这一张惨白的快要失去血色的人毫无说服力，秦子阙怀疑地打量着他，眉头忽然一紧，惊呼道：“还说没事！伤口都渗血了！”说着推开了撑着板车的宇文泰，两手勉强扶稳了车子，潇洒一刷头发，“走吧。”
站在原地看着秦子阙踉踉跄跄推车的身影，宇文泰扬起了一抹笑意，远处那人姣好的身型就如一幅画一般印在了他的脑海中，灵动可爱，心底忽然拂过一阵暖风，几乎要将他融化似的。顾不得手臂上的伤，抬脚追了上去，扶住了晃动的车身，与秦子阙并肩而行。
等到两人回到脚店，秦子阙腿脚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直接拎起一只茶壶对着壶嘴就仰头大口喝了起来，咕咚咕咚不一会儿竟将一壶茶喝了个精光，这才喘着粗气歇息了起来。朝院中望去，他惊奇地发现宇文泰那个家伙竟然还有余力去帮着卸车，心中泛起嘀咕，这书生倒还一点儿不文弱，比自己体力还足……
不过这一日金燕子倒是没再出来为难他，转眼间天色沉了下来，月明星稀，秦子阙只觉得腰酸背痛了，白皙光洁的手还因为推车而磨出了血泡，刺得他手掌生疼。在院子里坐着也无趣，趁着没人看管他，秦子阙索性从脚店后门溜了出去，只身一人逛游进了落在郊外的吕四脚店背靠的山林中。
晚风轻拂，月色茭白，柔光铺撒在地面上，树影斑驳，丛林中寂静一片，偶尔传来蟋蟀的叫声，虫鸣合着清风，秦子阙怡然自得地漫步在其中。
这一走也不知多久了，月上中天，秦子阙方才回过神来。四处张望了一番，竟然发现了一汪溪水，水顺着山涧潺潺流下，冷月华光洒在水面泛起了磷光，清泉击石的声响更是绝妙无比。秦子阙心头一喜，快走两步到了水边，蹲下身，挽起袖子，抬手捧了一汪泉水送入口中。甘甜的味道霎时间浸满了喉咙，清凉之感顺着身体游至胃中。
“真甜……”秦子阙感叹一声，又连着喝了好几口，直到满意才停下。
没想到山中还有这样的地方，他那点小孩子的脾性又释放了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当即脱掉了鞋袜，坐在一块青石上将脚趾缓缓地探进了流水中，流水似要带走他一天的劳顿，秦子阙觉着舒服了，小猫似的眯起了眼睛，哼着歌，在小溪流边荡着脚，激起阵阵水花。
“秦公子可还开心？”
正在无比舒心惬意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闯了进来，心中一惊，脚下没了动作，秦子阙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到一身着团花锦袍，金色面具覆面的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手里拿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正向他看来。
“夜行大盗！”秦子阙惊呼一声，暗道不好，这夜行大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要杀他灭口罢？匆忙之间起身想跑，哪知脚下青石湿滑，一个不稳，“哎呦”一声仰面跌进了水里。原本还赞叹泉水清凉，这会儿才发觉夜间的泉水冷的彻骨了。
可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秦子阙浑身湿漉漉地从水中狼狈爬起，正欲逃走，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堵高墙，夜行侠那高大的身影正挡在他的面前，黯淡的金光在面具上流转，他似乎看到了面具下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寒光，绝望地抽了下鼻子，心想这回是真的完了。
正在他绝望之际，谁知身子一轻，一眨眼便到了岸上。秦子阙愣怔着看着横抱起自己的夜行大盗，忽然间想起了那夜也是这样被这人抱着的。年轻侠客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秦子阙只觉得搂抱着自己的这一双温暖的大手有力却又熟悉，心底里竟然腾升起一阵安心的感觉。
“你……”犹豫着开了口，许是面具的缘故，秦子阙看不真切那人的表情，猜不到这夜行大盗究竟是有何意图，只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被人像小姑娘似的轻而易举横抱在了怀里，要让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今日我听到有人说我傻了，秦公子聪明绝顶，可知道这话究竟是谁说的？”面具之下有些憋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似是带着些愠气。
秦子阙一动也不敢动，老实地靠在这人的怀里，身上早就惊起了一阵冷汗，这不是他早上说过的话么，怎的只一天就传到正主的耳朵里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心想着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山中无人，又是夜里，最适合杀人放火、毁尸灭迹，要是再把他这尸首往河里一扔，怕是官兵来了找都找不见了……越想越绝望，秦子阙没经历过大生死，这一下竟是红了眼眶。
横竖也是一死，还不如死的有点气节，也不算辱没了秦家的威严。秦子阙脖子一梗，壮起胆子仰头道：“没错！就是我说的！我就说你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闭紧了眼睛。
“呵呵。”面具之下传出一声轻笑，一身黑衣的夜行大盗轻轻地将秦子阙放到了地上，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因为落水和害怕而浑身瑟瑟发抖的人身上，赞叹道：“秦公子果然英雄少年，有智慧，有胆识。”
感觉到身上温暖了起来，又听到面前人的夸赞，秦子阙偷偷地睁开了一半眼睛，打量了站在他面前的人一遍，小心问道：“你不杀我？”
金面男人一伸手，吓得秦子阙向后退了一步。夜行大盗捏住了秦子阙的下巴，原本就俊俏的颜因落水而有些潮湿，一番挣扎后乌黑的长发也有些散乱在脸颊旁，宝石般璀璨的双目似含着泪水，秦子阙这一副样子简直是楚楚可怜。
诡异的沉默之后，夜行大盗放开了手，像是在隐忍些什么，转身欲走。却不料被秦子阙一把抓住了右手猛地一扯，“呃……”闷哼一声，转脸看向抿紧嘴唇的人。
“我……”秦子阙也发现了男人的不适，怕是扯动了他的伤处了，连忙收回了手，小声道：“我如何还你这披风……”
“明日，此处。”
金面男人冷冷地抛出了两个词，脚尖一点，轻功飞进了树林，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秦子阙呆愣地立在原地，那人粗糙指尖的触感还留在脸上，习武之人的手上覆着一层厚厚的茧子，那人的气息还附着在身上的披风中，温暖地包围着他，咬紧下唇，秦子阙竟然脸红心悸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疑惑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傻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