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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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子阙回到脚店已是后半夜，更阑人静，他从后院翻墙进入了店内，蹑手蹑脚地朝楼上走去，摸黑到了宇文泰的房前，见屋内隔着白纸透出一丝闪烁幽暗的烛光，愣怔了片刻，还是抬手悄悄地推门走了进去。
“秦大少爷知道回来了。”
还没等他前脚踏入房内，宇文泰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秦子阙下意识地将原本拿在手中的披风藏到了身后，踌躇两步，讪笑道：“嘿嘿，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借着摇曳的烛光，秦子阙见宇文泰一身洁白中衣，正靠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本破旧的《论语》，没有出去过的样子。
待到晚归的人走到了一旁，宇文泰这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光照映下，他的一张本就英俊的脸变得朦胧了起来，不知怎么，秦子阙依稀想起了刚刚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大盗，不禁猜想那金色面具之下会是怎样一副面孔。
宇文泰起身走到了床边，撑开窗子朝外看了看月亮，哼笑一声：“大少爷不回来我怎么敢睡，”转身看向局促的秦子阙，一双杏眼眯了起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秦子阙被宇文泰盯得心慌，不由得将背后的披风藏得更紧了些，没来由的心虚了起来。等他发现自己竟然怕了这小小堂倌的时候，少爷脾气一下又上来了，忿道：“你管我去哪儿了！我秦子阙爱去哪儿去哪儿！还轮不到你来管！”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在打鼓，仰着下巴，眼睛却不敢直视宇文泰。
沉吟片刻，宇文泰轻叹了口气，眼底尽是无奈，道：“我不是要管你，只是想告诉你，后山不安宁，常有些流亡的犯人经过，你……若是执意要去，小心些罢。”说完也不等秦子阙回应，翻身躺回到了床上，背对着秦子阙，嘴角不可察觉地扬了起来。
两只手捏着锦布，秦子阙呆愣着望着宇文泰宽厚的背影，人家一片好心竟让自己当成了驴肝肺，为难自责一下便占据了他的心，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噘着嘴自己和自己较劲。见宇文泰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打理自己了，秦子阙抿着嘴将夜行侠的黑色披风塞进了枕套中，不经意间一瞥，竟然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宇文泰没有枕头，而是枕在自己的衣服上的。想来定是把唯一的枕头让给了自己，而自己非但不领情还要一味地与他作对，秦子阙心中五谷杂陈，如有根刺扎着似的，无法拔出，隐隐作痛。
“你……一整晚都在屋里等我？”吹熄蜡烛后，秦子阙也躺到了床上，对着面前那人沉默的背影问道。
宇文泰分毫未动，就在秦子阙以为这人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忽然闷闷的声音说了一句：“睡觉。”面前的背影也同时动了动，宇文泰抬手将被子扯起来盖到了身上。虽然仍旧没有转身，但秦子阙听到他还愿意同自己说话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仰面躺到了床上，两手垫在后脑勺下，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眼前全都是今晚在林中遇到的男人的模样。
“你以为那夜行侠如何？”
黑暗之中，背对着秦子阙的宇文泰听到这话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泛起精光，沉默的半晌，反问道：“你以为如何？”
“我？”秦子阙原没想到宇文泰真的会回答他，这一下还真就想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了，他和那夜行大盗也不过见了两次，思索一下，又道：“我只知道俱公公不会放过他的……”想到那人有力的臂膀，秦子阙又抿紧了嘴角。
又是一阵沉默。
“我倒是觉得那夜行侠颇有胆识，”宇文泰说着转过了身来，在黑暗中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秦子阙侧颜，道：“奈何我只是一弱书生，不会武功，否则……”他没说下去，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秦子阙也转过身去，宇文泰的怀才不遇他看在眼里，无奈现如今朝中大事皆有那如日中天的俱公公掌管，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收受贿赂、官职买卖这样的事情简直猖狂，穷书生得不到赏识乃是常事，像宇文泰这样空有一腔报国志向的文人也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消磨尽了雄心壮志。
现如今夜行大盗猖狂，俱公公也早已将他视为了眼中钉，今后怕是对长安城的管制要更加严苛了……想到此处，秦子阙长叹了口气，沉声道：“仅凭一人之力想要对抗朝廷、制衡俱文珍……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他也不知自己在失落担心些什么，只是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心里如压重石。俱公公要收他为义子，就是想要完全控制秦府，哪怕秦子阙再任性，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他这样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俱文珍那老贼有没有为难秦尚书……
想到自己的爹，想到自己的姐姐，秦子阙红了眼眶，他想家了……还好夜色掩藏住了他的愁容，要是真的在宇文泰面前哭鼻子了那他秦子阙就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不信他？”宇文泰听着身边人急促了些的呼吸声，问道。
“唉，”秦子阙抬起手揉了揉酸楚的鼻头，似是自嘲地哼笑了一声，“我不是不信他，我巴不得那夜行大盗去杀了那阉狗，只是……”
“只是？”
“只是俱文珍掌管禁军，俱府密不透风，夜行侠怕是连接近都难。况且，听闻俱公公进宫前也是江湖中有名的，武功当不在夜行侠之下，我只是担心……”
“那你是担心他？”宇文泰又问道。
这一下，伶牙俐齿的秦子阙语塞了，脸颊也微微发烫了起来，但仍嘴硬道：“哼，都是傻子，我担心他作甚！别说话！我要睡觉了！”说罢翻身背对宇文泰，一日劳顿，不一会儿便睡死了过去。
宇文泰在黑夜中长叹一声，表情十分微妙，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无奈，糅杂在一起，最终还是混成了柔情。抬手将睡得微微打鼾的秦子阙翻了过来搂入怀中，闻到少年的体香，勾起了嘴角，轻声道：“你只要信我便好。”
斗转参横，院子里传出了轻微的人声，躺在床上的宇文泰倏然睁开双眼，警惕地环顾了四周，感觉无碍才敛起了目光，刚刚眼中的凌厉散尽，换上如水一般的温柔看向了怀里蜷缩着的人，一只手指撩开秦子阙挂在额前的如丝长发，舍不得指尖划过皮肤时的触觉，复将手指贴上了秦子阙白皙柔嫩的脸颊上，仔细地摩挲了两下，眼神一瞟无意间瞥到了那人枕头下露出的一块黑色的布料。眼中笑意更甚，轻轻捏了下秦子阙的鼻尖，这才下床穿衣，不忍心惊扰还睡的香的人，只身下楼去了。
长安城，俱府内。
甄义一身武袍，平日里锋利的眼眉如今低垂着，恭敬地站在俱公公的面前，四周琴声萦绕，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散发出腻人的香味，他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俱公公懒洋洋地依靠在座位上，闭着狭长的凤眼，翘着小指捻动着桌上秘色瓷茶盏的边缘，好一会儿才眯起眼睛斜睨了甄义一眼，捏着嗓子道：“白马将军，坐罢。”说着扬手指了下椅子。
“属下今日前来是有大事要向公公禀报。”甄义上前一步，拱手道。
“这琴声，将军以为如何？”俱文珍没有理会，挑起眉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甄义一愣，这会儿才仔细去听琴声，若有所思道：“余音绕梁，妙极。”
“那我这玉华香呢？”
“嗅之忘忧，好物。”
“将军再来尝尝我这当岁黄芽。”纤细的手指捏起一碟茶递向甄义。
犹豫一下，甄义还是上前双手接下了茶盏，抿了一口，叹道：“满口清香，茗茶。”
俱文珍听后哈哈大笑，许久才说道：“甄将军今儿一大早便来我这儿，所为何事啊。”眉眼略挑，似是在打探着面前这不卑不亢的人。
“公公让属下去查夜行大盗的下落，属下不敢怠慢，几日，终于发现了端倪，”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展开来，道：“虽然此人每次逃走的放下皆不相同，但根据街道的走向，属下发现几乎每次他都是消失在城西附近，卑职怀疑此人就藏在西边。”
“好！”俱公公听后满意地摆了摆手，赞叹道：“不愧是白马大将军，果真名不虚传！”
甄义听后单膝跪下，抱拳高声道：“谢公公赏识！甄义能有今日全靠公公提携，无以为报，定当拼尽全力捉拿这夜行大盗归案！”
“唉，”俱文珍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长叹一声，面露忧愁，抿了口茶，说道：“十年前，你父亲甄辩被牵扯进八侍郎谋反案一事，忧郁早丧，甄将军从军后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才得以返京，这些年来，你可曾怪过公公？”
微风拂过屋中帷帐，甄义置之一笑。拱手道：“公公不计前嫌召我返京委以重任，大恩大德甄义没齿难忘，从今以后，甄义对公公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识时务！”俱公公点了点头，嘱咐道：“捉拿夜行大盗一事就交给将军了！”
甄义又拱了拱手，这才告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俱府。
“公公。”甄义前脚刚走，一黑衣侍卫闪到了俱公公的身边，面带黑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屋内。
俱文珍一手把玩着瓷杯，一手扬了一下，吩咐道：“跟着甄义，一有动向速来禀报。”
黑衣人领命，闪身离开了房间。
十年恩怨，牵连无数，人心难料，世事无常……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担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