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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5章 ...

  •   第5章
      唐翊回到蓬莱阁楼上的时候,正有一身着布衣的老者盘膝坐在窗下抚琴,屋里喝高了的元氏子弟吵吵闹闹,须发皆白的老人也不在意,既不抬头环顾众人,也不曾以琴声与满室的嘈杂相争,在这蓬莱阁上倒似当真不染红尘分毫。
      唐翊被琴声吸引,兼着好奇,没去寻热闹堆中的刘衍,信步走到琴师身边静听片刻。
      一曲终了。一人从旁道,“唐翰林入世之人,竟被陈子昂所作的这曲《平沙落雁》吸引,莫非翰林胸中藏着隐士之心?竟有大隐之意?”
      唐翊转身才发觉老者身旁绣墩之上原坐着一个容姿高贵的女子,可不正是大公主刘潆君。他吃了一惊,忙行礼谢罪,又回公主的话,“《古音正宗》中说此曲: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鸪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也。通体节奏凡三起三落——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学生觉得,此等境界,即有宇宙之高妙,又有法自然之恬淡清奇,此身若可登临,似略可无愧于天地,君父。”
      潆君公主这才微微有了笑意,“胸有鸿鹄鹏程之远志,心有天风悠扬之从容,不错。”
      唐翊眼波一转,笑道,“殿下居于繁华从中,览人间之极盛,尚有心境听一曲《平沙落雁》,着实高明,也称得上林中高士。”
      潆君公主微微一顿,她虽是女子,但居于权势滔天之地,从不曾想有下位之人敢当面品评她。她定睛注目唐翊,见那丰神俊朗的男子面色从容,神情貌似谦恭,眼神却并不相让。他这也算比着她的样,毫不客气地一子落下,当仁不让地将她这一军。她略有气恼也是因为不曾遇到过着这样的时候,可也即刻间便自己转了过来,一笑置之。
      潆君公主本是略有责怪之意,责唐翊顺从王爷只知玩闹胸无大志,原想点一句,唐翊是个聪明人,或许就能明白。可眼下看来,唐翊不但是明白了,还反倒一句话试探了回来。两人都在人前,有些话不当说的太明白,何况唐翊也摆明了对她并非完全信任。
      她思量说要再说什么,突然瞧见唐翊后头刘衍粗鲁地扒拉开旁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也就一笑没有开口。刘衍冲过来,倒咧开嘴笑了,装作不急不忙的模样,还懒懒地靠着唐翊,手里还端着酒杯,“姐姐,你跟唐翊说话呢?你们说什么呢?”
      潆君公主笑道,“你慌什么?小心眼起来以为我们背着你说你坏话吧?”
      刘衍瞥一眼唐翊,笑着说,“他不会说我坏话。”
      潆君公主微吃一惊,转眼又瞧了唐翊一眼,越发吃惊于唐翊连方才那点绵里藏针的尖锐都没了,对着刘衍的模样竟十分温和。她瞧唐翊衣饰华贵又爱用素色,便知他素性好洁,可是刘衍七扭八歪地冲过来时,手里的酒擦在唐翊靴子上,也不见唐翊有一点见怪,刘衍得寸进尺在他袖子上悄悄擦手,也没见唐翊有一点躲着他的意思。再见刘衍无意似的将自己靠在唐翊身上,实则将唐翊半个身子都藏在自己身后,那一股亲密回护之意不言而喻,她暗暗吃惊,刘衍急急忙忙跑过来,竟是生怕唐翊在她这里吃亏。
      她回头盯了刘衍一眼,刘衍虽然跟姐姐亲近,可其实怕姐姐更胜过母亲,长姊积威之下,他也退缩了一下。想了想,讪笑道,“我最近可没有闯祸,姐姐要骂就骂我,可不要在酒筵上骂唐翊。凭什么事,他只有劝我的,从不曾让我一天顺意过,你可不要怪错了人。”
      潆君公主笑了起来,说道,“他不让你顺意,你还生怕他吃亏?你这倒是什么脾性,我竟不知了。不过我怎会斥责朝廷大臣,方才不过跟你家翰林闲话琴曲。唐大人博学,你多跟他学着罢。”
      刘衍腆着脸笑道,“我也博学,往日倒常教导他。”
      潆君公主听得无奈,笑道,“那就罢了,改日带着你的两个翰林,到姐姐府上,姐姐要听你们三个大才子讲讲经史。今日你们先去吧,你看着元韶,他不懂规矩,不要让他闯祸被人害了。”
      刘衍立即正色点头,拉着唐翊去寻元韶。
      潆君公主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而去,轻微地深吸了口气,又微笑道,“师傅这支曲子,我总是学不好。”
      身边抚琴的老者温言道,“殿下心中不静,也是无可奈何。”
      潆君不语,瞥见印蓉在不远处似笑非笑,便知道方才她必定是留心着这边。
      果然目光相接,印蓉忙走了过来,笑向潆君道,“公主府里琴师真是琴技高妙,就连宫中的乐师也比不得。听说一会还有公主府里的舞姬献舞助兴?姐姐别嫌我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我听说是从前宫中从未演过的好舞,从方才起就一直惦记着呢。”
      潆君公主坐着没动,从印蓉手里接过她亲自斟的酒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舞,舞姬也不是我府里的。原是旧年云州来的一个舞乐班子,初到都中时无钱摆场子,又受了本地伶人的挤兑,走投无路之时正遇上我,我瞧着可怜就接济了他们。好在他们也算真有些本事,没多久就在京里混出了些名声,如今也是靠着京中人赏饭吃,我可没那闲钱养这么大一个班子。今日想起他们来,原是要给母亲解闷的,不想母亲只坐了这么一会,也不知一会还来不来,也只得叫他们在外头预备着。”
      印蓉听得笑了,“姐姐说什么没闲钱,又故意的学起小家子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要养伶人的话多少养不得?那些都不在话下。妹妹倒是发觉,但凡姐姐肯接济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没本事的人,姐姐可不是那些能随便被僧道骗走香火钱的寻常妇人。姐姐啊,是女中的孟尝君!”
      这话说的潆君笑了起来,“我没有那些本事,你倒有那些心眼子。”
      印蓉也就是一笑,也不辩解自己心眼子多少的话,她可是从不肯如同一般女子那样装愚。她凑得潆君公主近了一些,低声说道,“咱们是什么情分,打小就是一起玩的,我有多少心眼子姐姐知道,也知道我向着谁。姐姐,你知道我是不读书的,可昨日听我家那蠢人说太子说了一篇话,倒有些意思。”
      潆君笑问道,“什么话?”
      印蓉道,“原是为说老四养兔子的事,引得太子厌恶。听我家那口子说,太子发了一大套文邹邹的议论,说那些委身于老四的人——本非女质,抱衾荐枕,不过以色为市耳,当其傅粉熏香,含娇流盼,缠头万锦,买笑千金,非不似碧玉多情,回身就抱;迨富者赀尽,贵者权移,或掉臂长辞,或倒戈反噬,翻去覆雨,自古皆然。又说这阵子南风吹得不好——不知要吹折了几家修竹。”
      潆君一笑,“亏你背的下来大哥的话,不过就是骂骂如今好南风的世态,大哥就这么拽文的,大哥要去赴科举,未必不能高中。”
      “哎呦,姐姐,你还有心思笑。”印蓉垮着一张脸道,“太子爷要是只说老四也罢了,他这些话说完,偏偏话头就转到说那个叫刘子墨的翰林有些不正经,不堪为六弟侍读的话上头,还说早晚要劝父皇给六弟换些老成的。”
      潆君微微蹙眉,“刘子墨是被老四那个傻子拖累的名声,人是风流些,可也不过是他的才子本色。”
      印蓉素来嘴快,一语道破潆君公主不肯说的,“嗐,我瞧着就是咱们太子爷瞧不上六弟身边有两个明白人。刘子墨是被老四拖累了名声不假,是个风流才子也不假,我听说他在外头还养着个娼妓,那些个俸禄银子都填补在勾栏里。他不娶亲是为着我朝官员不得纳乐户人家的女子这条禁令,他虽是个相公样,其实却不是那个。”
      她说的直来直去又推心置腹,连潆君公主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但转而笑道,“你知道的倒多,一个名门闺秀,连下头翰林养娼妓的事都知道。”
      印蓉无所谓地飞了个白眼,“姐姐这不是也知道嘛?刘子墨是都中有名有姓的才子,且又风流成性,他那些故事哪个不知道呢?我就知道姐姐对这些事心里都是有数的,刘子墨和唐翊是天下难得的奇才,有他们在王爷身边,王爷可是一天出息过一天呢。但只一件事姐姐可要瞧得细一些,那王爷可太宠那姓唐的了,昨儿听太子妃说他如今当着王爷的家呢!”
      潆君公主先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印蓉说的竟印证了她方才猜的,难免惊心。突然想到前头太子妃元玉突然劝皇后早给郡王爷娶亲的事,想不到太子和元玉这对夫妻眼睛倒亮,都盯着郡王府里那些事。印蓉倒像是好心,先说了南风之害,其实这倒可以无虑。但印蓉说唐翊当得了王爷的家就让她有些吃心,这事她早也有些耳闻,只是没太往心里去,今日见了弟弟对唐翊的回护,不但亲昵而且周到,不但周到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贴那翰林,甚至在她面前都格外偏向这外人。
      只是潆君公主也是惯了的不动声色,笑着说,“玉丫头老实巴交的,想不到就连衍儿家里的事都留心着。”
      印蓉不知想到什么,噗嗤一声笑,“玉姐姐心里只有她夫君,别看她平日里睡猫似的蔫蔫的,遇着跟她夫君有干系的事,她可就精神得猫头鹰似的了。”
      拿这话说太子妃可就刻薄越礼了,但潆君知道元玉一向的软糯,像印蓉一般地位出身的多有敢抢白刻薄她的。便是潆君心里对元玉也喜欢不起来,倒不大愿意为这事去说印蓉一干人,嘴里只说得越发堂皇,“唐翰林学识人品都是极好的,断不至于行出什么不堪之事。衍儿行事一贯胡闹,非得他这样的处处能规劝他,又敢规劝他的人在身边才行。”
      印蓉听她这样说,便是一笑,不肯再说。潆君才要再说些什么,本已嘈杂的不成样子的厅堂突然有人吼了一声,猛地有人推倒了一桌子盘碟,叫骂声瓷器脆裂声一起传来。
      潆君脸上陡然变色,起身怒不可遏地向吵闹的方向望去,印蓉十分了解公主性子,连忙后退,生怕触到霉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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