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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6章 ...

  •   第六章

      事出的时候唐翊没有反应过来。最开始几个刘姓的宗室本来就跟一伙元氏子弟离得有些近,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地唇枪舌战。宗室贵胄阴阳怪气,外戚子弟粗鲁如匪。不论是五陵少年,还是世家子弟,恐怕都不会闹得如此不体面,所以依着一般人的想法,宗室贵州不知要何等的尊贵才是。唐翊想自己处于江湖之远的时候,决计想不到庙堂之上能有这番光景。
      何况唐翊冷眼瞧刘子墨,后者完全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戏一般瞧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笑着给唐翊指点一下这些人的出身,仿佛名剌成了精。
      常言说酒,总有闷酒,病酒,愁酒。唐翊倒觉得今日这一番酒宴便不是仇酒也相去不远了。难为这种时候刘衍却很能沉住气,几乎一言不发,兀自埋头用功,除了吃就是喝。唐翊瞧着他这实在没什么可照看的,就放心地去瞧着旁人,也不多时他就发觉宗室里头有个名为杜延年的,实在是个挑事的班头。
      这杜延年据刘子墨所说,是邑阳长公主之子,虽算得个龙子凤孙,可也是因为他是五皇子的伴读,所以才同来赴宴。此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姿高大,神态之间总有十分的得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话细声慢语,却句句都挑在骨子里。
      先前也不知是哪家人提起了战场上见真章的话,这杜延年便忽然笑道,“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
      偏是元氏里也不缺草包,就有个二五眼听不出个好赖来,洋洋得意地接口道,“那是自然,愚兄十三岁就随着父亲上战场,不是杀敌有功,如何能坐在这里领宴皇后娘娘的宴。”
      这话说了便有人发笑。杜延年笑嘻嘻地说道,“杀敌自然有功,只不过自古以来,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荒冢之下,埋得也不尽是敌人的枯骨,不定有多少我大殷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呢。这岂不可叹?”
      那人听了不高兴,立起眼睛便粗声大气地说道,“屁话!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就有你们这等坐在后头吃现成的,摇着扇子,喝着骚酒,也配发古今感慨?没有我们爷们在外头流血拼命,你们有这吃肉的好时候吗?”
      这话说的孟浪了,早惹得一干宗室不痛快。五皇子刘循是个心眼子多的,闷在后头只管冷笑却不言语。四皇子刘珩方才酒宴上已经被刘衍羞辱,又喝了不少闷酒,这会子正要找人出气,一听这话登时火起,跳出来说道,“我□□的妈,你算哪只畜生肏出来的下作种子,敢这样说话?这天下还是我们刘氏的,轮到你说出这等目无君父的话?依你说来,你还想把你祖宗塞到太庙不成?”
      这话说完屋里刹时肃静,不少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瞧过来。偏是元韶听清了这话,他本来正在刘衍旁边剥着干果吃,少年人不及多想,抬头就喊了一嗓子,“什么刘氏子孙?他不是姓杜么?”
      这话说出来,刘衍先噗嗤一声笑了,众人瞧他,他头都不抬继续拿着匕首切一块肉,闲闲地往自己嘴里塞。接着陆续有人偷笑,不一时笑声就大了起来。
      陆延年冷笑一声,脸上倒没觉得下不来,转头向刘珩道,“四爷何必生气,许是不认得这人,不知他底细。”
      刘珩知他必有好话,便笑道,“这倒真不知道,你知他是谁家的?”
      那被骂元氏子早就闹了,只是碍于刘珩四皇子的身份,不好发作,少不得忍耐。
      杜延年咬着牙笑道,“四爷真糊涂,何用管他是谁家的?但知道他是姓元,便知道他必是没爹,你何苦跟他生气。你且展眼望去,这里元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寡妇?瞧着是满门忠烈,呵呵,要真为我大殷平定四方了也就罢了。可那边患不是年年月月不停?又难道我大殷果无英才,只得他们元氏一门为将为帅?要说天帝特特的把将星都打发到他们家投胎了,岂不可笑?不过是占着茅坑罢了。我大殷边关不宁,将士流血,总不过应在一句话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罢了。”
      唐翊听了这话,惊得把手里的酒盅都放下了,抬眼瞧着众人,顿觉气氛已陡然变了。方才尚且有些说笑之意,此刻已有萧杀之意了。杜延年这话原是咬在了理上,宗室子弟有没往这地方想的,有没想的这么透彻的,此时都抖擞起精神来。也有几个胆小的宗室,已悄悄往门外回避去了。
      最显眼的是原本坐在后头一排静静喝酒的元氏族人,年纪大约都是二十七八岁上下,几乎同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他们本来就人高马大的,身体极其魁梧,唐翊瞧着他们衣裳挺括的形状,便猜出他们此时都是内衬软甲的。他们一站起身,厅堂里就仿佛平地起了一列山峰。且几人神色都极严肃,其中一人脸上的刀疤狰狞,唐翊忍不住细看去,发觉那刀疤一直连到左眼,他竟只有一只独眼是好的。
      先开口的也是这独眼男子,他的目光深沉如暮下深涧,声音也沉郁有力。他看着杜延年,静静地说道,“你是邑阳长公主之子,便自认宗室,岂不知我虽是元氏却也是宝庆大长公主之孙。你母亲是先帝身旁婢女所生,你外祖不过一杀猪屠户,你这一系出身甚是微贱。我祖母却与先帝同为一母所出,身份贵重。我元氏得圣恩眷顾,世世代代与皇族联络有亲,这里坐的元氏子弟虽姓元,却是十有五六身上也流着刘氏的血。”
      杜延年吃了他这话着实有些不痛快,面上也显出些颜色来。
      唐翊也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禁不住细瞧那独眼男子,只见他体魄强壮,格外的孔武有力,面皮微黑,那没有伤疤的一侧面容竟十分刚毅俊美,也十分可叹了。但见他比王爷年长十岁左右,较之王爷更添三分果决,两分洒脱,却是一般的英雄气概。王爷尚有燎了毛上蹿下跳的猢狲像,此人却已像修成的二郎神君。
      他想着不觉多看了几眼,漏听了他们几句言语。回过神来,发觉刘子墨正思有所思地看着他,他不明所以。刘子墨的神色越加古怪,竟也去看那男子,再瞧唐翊,来来回回看了几个过儿。忽地似乎若有所思,突然凑近了低声道,“那是王爷表兄,叫元九客。”
      唐翊不觉笑了,“这名字当真稀奇,可不知他的表字是不是三悦?”
      刘子墨道,“听说他无表字,你在王爷身边早晚会与他相熟,到时可以赠他这表字,我瞧着十分恰当。”
      唐翊一笑,也觉得十分恰当。彼时都中时兴称号,虽是附庸风雅,人人却也都习惯了,表字甚少提起,渐渐便都没了,如今提起倒觉得古雅。比方说唐翊因家中有一个东园,又是他寻常读书之所,所以便号东园主人,朋友之间多唤他东园,他虽有表字但也无人知了。
      谁知刘衍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你跟我倒是早熟了,我也没有表字,你怎么从不操心我的事?如今倒便宜外人。”
      刘子墨笑着扭头去瞧别的热闹。
      唐翊吃了一惊,倒是真被王爷问住了,本想说句玩笑话混过去,但其时四周站着的人已剑拔弩张,不啻于两军对垒。他也不好在这节骨眼上跟王爷说笑话,本来王爷既名为老虎,那字寅客可是再恰当不过了。再不然山君,山猫,山尊,花团,这名字真是信手拈来,收个不住,他自己想想就差点笑出来。连忙瞪刘衍一眼,转头去看元九客横到不行的脸色,这阵子笑意才勉强憋回去。
      刘衍一向的随心所欲,从不看旁边气氛,所以不明所以,只当唐翊不想搭理他,便有些讪讪的不痛快。偏瞧见唐翊几次三番地去瞧自己表哥,他与唐翊极熟,一眼就看出来唐翊瞧他表哥的神色颇有些不同寻常。旁人似乎觉得唐翊其人温润如玉,瞧谁都是青眼有加,他却知道唐翊瞧他们跟瞧着泥胎木塑根本没什么两样。如今他瞧着元九客,那才是大大的青眼。
      他禁不住也瞥了元九客几眼,却也只是瞥了几眼而已。他比九客表兄小了十岁,他小时候在都中横行的时候,元九客正在边关厮杀,回来时已经功成名就在北府做着将军,自然不理会刘衍摆弄的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刘衍不知怎的,一向也有些忌惮这位表兄。元九客这人从不露什么笑脸,也没听他跟谁说笑过,素来的一本正经。刘衍在元家引以为傲的不过是他凭本事赚来的刀主资格,可到现在也不过是只跟熊比划过,在元九客这样十九岁就能一战成名的表兄面前,他总有点不自在。
      谁想唐翊本是对元九客一无所知的,今日萍水相逢不过靠一瞥之缘,便能目不转睛,岂不令人不忿?唐翊平日是个口味极高的人,这么一看,表兄果真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他稍稍想想,便不痛快起来,心知自己不该如此量窄,却架不住面色沉了下去。
      这一阵子几个人谁也没留意那边是如何冲突起来的,刘衍连看都没看见他照应的小崽子元韶是如何窜出去,推翻了他的饭桌子。
      刘衍就听见元韶骂了一句,“小撒粪的,敢骂你爷老子!”他整个都被这句村话说愣了,瘟头瘟脑地瞧着几个人动了手。
      接着满堂都乱了起来,人轰的一下都起来了,打架的拉架的,远远近近女子尖叫的,盆碟摔在地上不知多少。冷不丁有人怒喝一声,喝得却是——“刘衍!”
      大约这声音众人极熟,外层围着的人立刻散了开,往两边闪避,留出一条通路来。刘潆君简直是脚步声风地过来,一脸的愤怒,身后紧紧随着几个宫人和女眷。
      潆君公主以一女流之辈竟也能目光如电,她走近几步又喝一声,“刘衍!”
      这事就可笑了,人人都站着,地上是摔碎的杯盘,掀翻的桌椅,唯独刘衍是坐着的,面前的桌子虽然没了,事发突然,他倒还攥着一双筷子。公主走过来倒怔了一下,刘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口问道,“喊我做什么?”
      潆君看他一眼手里的筷子,一副呆极了的样子,才相信这次真跟他没什么关系。待要笑,又改口道,“吩咐你看着小的,元韶人呢?”
      刘衍摔了筷子,抱着膀子,在座位上翘起二郎腿,“下次让我看着他,除非给我条链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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