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涅槃（14） ...
-
林公馆
这一日，早饭过后，方慕华来到花园，看见修竹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发呆。她走到修竹身旁坐下，修竹这才发现她。
“修竹，你有心事？”方慕华问道。
修竹嘴角微微划过一丝笑意，“没有。我就是在想，为什么明楼这些天都不打电话给我呢？”
方慕华心中一紧。修竹终究是会存疑的，她早已和修敬想好了一套说辞，“那一天，明楼电话来得匆忙，我见你在楼上还未醒来，就没叫你。”
修竹听了，点点头。
方慕华拉着修竹的手，继续说道：“明楼说了，这一次会议事关重大，对与会人员的保密要求十分严格，这期间，他不会再打电话回家了。”
“是这样啊。”修竹听了颇为诧异，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若有所思。
方慕华盯着修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来，生怕修竹对明楼的事有所猜测。
“分开了半个月，你是不是太想念明楼了？”方慕华装作打趣修竹。
修竹果然面露羞色，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大嫂，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方慕华叹息了一声，“没前一阵子那么乱了。这租界里啊，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听你大哥说，英国、法国正忙于欧战，法国维希政府已准备放弃在华租界。”
“放弃租界？那是要退还给中国政府了。可是，现在上海受新政府和日本人的辖制，这退还租界，岂不是——”
“是啊，这法租界就会完完全全落入日本人之手了。”方慕华接过来说道。
修竹心中感叹着，时局纷乱，人似蝼蚁，有谁能看到未来呢！这一战，旷日持久，生灵涂炭，赶走日本人的那一天何时才能到来呢！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修竹对方慕华说道：“大嫂，我想去百货公司逛一逛。”
“你要买东西么？”方慕华听修竹说要出门，有些紧张，“你告诉我，我吩咐绿茵去买。”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我想出去逛一逛。”
“虽说现在外面没有前一阵子乱，但也要小心，最好还是别去了。”方慕华劝说道。
“我知道的。我只去百货公司，不去其它地方，逛一逛，我就回来。”
“要不然过几天去吧，这几天子乐生着病，我走不开。过几天，我陪你去。”方慕华感到为难。
“大嫂，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已经半个多月了，现在，外面关于明楼罹难的消息，早已被更多的时事消息所湮没覆盖了过去。街面上，几乎没有人再谈论那一起列车爆炸事故。
方慕华心里想了想，说道：“好吧。我叫吴妈和绿茵陪着你去。注意安全！”
“嗯。”修竹和方慕华起身，两人一同往屋内走去。
泰山百货
吴妈和绿茵随修竹一起来到泰山百货。修竹在心底感叹道，这天果然不一样了。刚才汽车一路行来，随处可见日军或三五为群，或一小队、中队，明火执仗持.枪行走在法租界内。
绿茵扶着修竹下了车，轻声诧异道：“哎呀，这还是法租界吗？”
“绿茵，你别嚷嚷，扶稳大少奶奶。”吴妈跟在后头，又对修竹说道：“大少奶奶，这逛一会儿就回去吧，街面上不太平。”
“我知道的。”修竹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逛完了，我们先回一趟明公馆，再回林家。”
正说着，修竹抬眼看到百货公司门前停了一辆日本军车。从车上走下一个身影，又是那阴测测的眼神，她认得此人。
正是那位新政府的军事顾问，特高课的影佐课长！
修竹本是出来解闷的，没成想，这下子要败兴而归了。
她装作没看到影佐祯昭，绿茵扶着她慢慢地向百货公司大门走去。
前段时间，影佐祯昭到明公馆吊唁，一直没看到林修竹，后来才得知她回了林家。今天却在这里与她偶遇，禁不住面上泛起了笑意。
只见她怀孕已有数月，身体虽比之前稍微丰腴，但体态并不显得笨重，脚步仍是轻盈。
他走上前去打招呼，“林小姐！”
修竹见影佐祯昭已走到了面前，便回道：“影佐课长。”
令影佐祯昭感觉奇怪的是，她礼貌中透着一贯的冷淡，但全然没有一丝悲戚之色。他说道：“林小姐，节哀顺便！”
修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睨了他一眼。
“关于明长官罹难，我深表遗憾——”
修竹瞪大了眼睛，眉尖蹙了起来，脸色惨白，心口好像猛地被什么东西捶打了一下，“你说什么？！”
影佐祯昭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林修竹竟还不知道明楼罹难的消息。
“难道林小姐还不知道明楼长官已经殉国的消息？”影佐祯昭盯着修竹脸上变化的表情说道。
听到这个噩耗，修竹顿时腿脚发软，绿茵差一点没扶住她。影佐祯昭伸手来欲抓住她的手腕。
她推开影佐祯昭的手，只转头问身边的绿茵，声音开始发颤，“这是怎么回事？”
绿茵摇摇头，修竹看她一脸的惊愕，看样子，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修竹又转头看向吴妈，吴妈疑惑着，“姑爷怎么会遇难呢？一定是这位长官搞错了！”
“半个月前，明长官乘坐的专列在镇江路段发生爆炸——”
没等影佐祯昭说完，修竹立即转身，抬脚就冲向林家的汽车。她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吴妈和绿茵在身旁喊她，她竟然觉得她们的声音离得好遥远。
“吴妈，这可怎么办啊？”绿茵急得要哭了，她既怕这个消息是真的，对修竹的打击太大，又怕扶不住修竹，发生什么意外。
“你别松手，扶好了！”吴妈立刻上前和绿茵一同扶住修竹，只觉得修竹脚下不稳，步子紊乱。“赶紧上车！”
在车上，吴妈让修竹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搂着修竹，拿着手绢轻轻擦拭着修竹额头上的冷汗。
修竹突然身体坐直起来，对司机说道：“回明公馆！我要去看看！”
吴妈霎时间想到，半个月前，方慕华打电话叫她去门房拿报纸，把报纸藏起来，不要给修竹看到。她瞬间就明白了，姑爷遇难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她不由得把怀里的修竹搂得紧紧的。禁不住掉下了几滴眼泪。
明公馆
回到明公馆，吴妈和绿茵扶着修竹，跟着她的脚步匆匆忙忙进了客厅。
一进客厅，三人便感觉出了诡秘的寂静。房间里很干净，一尘不染，但这种静谧的气氛，是已有一段时间没人在里面活动的感觉。
修竹坐到了沙发上，她脸色惨白，紧紧地捏着手指，问吴妈：“阿香去哪儿了？”
吴妈赶忙叫绿茵去找阿香。绿茵找遍了，都没看到阿香的身影，她只好去问花园里的老钱。
“我刚才问过了，阿香回苏州去了。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说着说着，绿茵哭了起来。
“你这丫头真是不省心，怎么哭起来了！”吴妈怕绿茵哭惹来修竹更加难受，连忙喝止她。
修竹这时异常平静，但身体却时不时在颤抖。她拿起矮几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电话那头是方慕华，几个孩子正在沙发边玩游戏，吵吵闹闹的。方慕华连问了好几遍是谁，没人应答，正准备挂电话时，听见电话里一个声音清幽幽地问道：“大嫂，明楼是不是不在了？”
方慕华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天哪！修竹这么快就知道了！
其实，他们都明白，修竹迟早会知道明楼已经不在了，但一定要尽可能瞒到她生产之后。可是，现在修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就是晴天霹雳。她怀孕才七个多月，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
方慕华惊慌中，问道：“修竹，你现在在哪？”
“在明公馆。”电话里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波澜。
“好，你就在明公馆哪也不要去！我马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涅槃（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