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涅槃（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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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馆
方慕华立刻坐了车来到明公馆。她匆忙推开客厅的门，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幸好扶住了门上的把手。
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小声的啜泣，方慕华抬头望了望修竹，修竹倒没有哭。是绿茵站在一旁，一边哭着，一边抹着眼泪。吴妈也眼里噙着泪花，正坐在沙发上，搂着修竹。
“吴妈，修竹怎么了？”方慕华连忙走过去问道。
“小姐她……”绿茵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方慕华坐到修竹旁边，看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就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一样。
“修竹……”方慕华轻轻地唤着她。修竹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慕华急了，问道：“吴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修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们在百货公司门口，碰到一个日本人，他跟小姐说姑爷殁了……”吴妈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泪。
“什么！”方慕华听了满心的自责，“都怪我！我真不该同意让她出门的！”
方慕华又唤了修竹几次，都没有反应。“这可怎么是好！修竹突然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人都呆了！”
她赶紧叫上吴妈和绿茵扶了修竹回林公馆去。
在路上，修竹一直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快要到林公馆时，突然间，修竹用力地抓住了吴妈的手，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手心里也满是冰凉凉的汗水，她好像在忍着疼痛。
吴妈见她终于“活”过来了，抓紧了她的手，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好疼！”这半天，修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修竹，你要忍住！我们马上去医院！”方慕华说完，转头对司机老陈说，“马上去附近的教会医院！”
老陈开着车直奔离这附近最近的圣伊莉莎白医院。他开得又快又小心，不敢过于颠簸。
“大少奶奶，小姐可能要早产了！”吴妈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
方慕华回头，望着修竹，在心中祈祷着，老天保佑，千万不能让修竹出任何意外！
圣伊莉莎白医院
到了医院，急诊医生作了检查后，又问了方慕华等人关于修竹的孕期和其它情况，立即判断出这是先兆早产。很快就将修竹推进了产房。
方慕华十分担心，她感到自己一个人难以承受，就在医院打了电话，迅速通知了修敬和大表嫂苏予清。
等修敬和明堂夫妇赶来医院后不久，已是落霞满天时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划破了产房外面的一片寂静。
“老话说的‘七活八不活’，小少爷正是七个半月，一定没事！阿弥陀佛！”吴妈双手合十，朝着顶上，拜了拜。
绿茵也学着吴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这就生了！”苏予清抓住方慕华的手，“你们听听，这孩子哭声多有劲儿，肯定很健康！”
本来刚一听见这啼哭声，大家都愣住了。接着，听苏予清这么一说，立刻都点着头，露出了欣喜之色。
这时，产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名护士，对他们说道：“产妇早产，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这就好，这就好！”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来一名外籍医生，修敬用英语问他修竹和孩子的具体情况。
医生说，产妇产后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孩子虽然是早产，但先天很好，外观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内部器官功能方面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在场的人中，除了修敬，明堂和方慕华是听得懂英语的，他们认真仔细地听着医生说的话。
这名外籍医生很严肃，没什么笑容。苏予清、吴妈和绿茵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光看着他张嘴，就是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弄得几个人十分紧张。
医生离开后，方慕华对他们说，“修竹没事的，需要休养，这两天就可以出院。孩子暂时没事，但还不能出院，因为早产，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那是说，这孩子还是有问题了？”苏予清担心地问道。
“倒不是，目前看一切正常。只不过因为没有足月出生，他体重有些轻，医生还要观察一下他的身体器官是不是发育正常，还有功能是不是正常。”
苏予清等人松了一口气，“哦，这样啊。我看没什么的。听这孩子的哭声多有劲儿，心肺肯定是好的，长大了也是一个聪明活泼、厉害的小家伙。”
“嗯。”方慕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今天的事来得太突然了！”
“修竹和孩子没出意外就好！”苏予清面色肃然起来。
方慕华点点头。
因为要照顾孩子，苏予清叫方慕华先回林公馆，自己和吴妈、绿茵留下来照顾修竹。
在产房里，当修竹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后，顿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听身边的护士小姐笑着说：“这孩子哭得这么有力，肺活量真大，哪像早产的孩子。哟，哟，哟，小嘴还吐泡泡呢！”
护士小姐把孩子身上清理干净后，抱给她看，还说：“夫人，您看看，是个漂亮的男孩。”
生下孩子后，修竹已经精疲力竭。她望了一眼护士小姐怀中那白生生的小婴儿，接着，很快就昏睡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吴妈和绿茵忙着给她喂了一些粥和鸡汤。
不一会儿，苏予清手里拎了一个汤盅进来了。她把汤盅递给了绿茵，然后坐到床边，对修竹笑道：“看你今天气色还不错。昨天真的好突然，把我们都吓坏了！”
修竹半躺在床上，微微一笑，“对不起，让你们都担心了。”
“现在你们母子平安，比什么都好。”苏予清说着，伸手帮修竹把鬓旁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我刚才去看了孩子，医生说挺好的，再观察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
闲聊间，修竹问道：“大嫂，明月有消息了吗？”
苏予清叹着气，直摇头，说道：“这死丫头，真是要气死我！”
修竹安慰了苏予清，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苏予清绝口不提明楼的事。
修竹终是开了口，问道：“大嫂，明楼他——”
“你刚生下孩子，要好好休养，不能想太多！”苏予清连忙打断她。然后，吩咐绿茵过会儿把鸡汤给修竹喝下，自己匆忙走出病房，在走廊上，边走边抹着眼泪。
吴妈见苏予清走出了病房，站在外面走廊上，抹眼泪。她和绿茵脸上堆着笑，一个劲儿地在修竹面前说话，吴妈说：“我刚才也去看了小少爷，白白嫩嫩的，眉眼长得像小姐，是个漂亮孩子！”
修竹听了，点点头，“好，你们先出去吧，我躺一会儿。”
吴妈和绿茵出去后，修竹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上。
她刚才是想问问大嫂，明楼罹难这件事的始末。想到明楼，她心里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淌下来。
与明楼分离这半个月，修竹心里始终空落落的，总是盼着明楼早点回到上海。她已经习惯了明楼对她的照顾和疼爱，甚至是宠爱。
谁曾料，半个月前不经意的离别竟是和明楼的永别！
她无声地流着泪，悲痛的难以自已。
哭了许久，修竹渐渐回想起明楼离开之前的那一段时日，他对自己说过的种种不同寻常的话。
她心里隐隐地存着侥幸和奢望，觉得明楼一定是像阿诚一样失踪了。希望明楼真的如他所说，哪怕九死一生，一定会回来找她！
假如明楼真能回来，自己一定不再矜持，一定大声地对他说出来，“明楼，我爱你！”
原来，惊觉相思不露，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午后，修竹醒来不久，听见门外有吵嚷的声音。修竹问吴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吴妈刚开始眼神躲闪着，说没什么。修竹一再问她，吴妈才说：“是那个日本军官，他非要来看望小姐，大少奶奶不让他进来，绿茵正拦住他。”
修竹听了，若有所思，对吴妈说道：“叫他进来吧，我有话问他。”
影佐祯昭听报告的人说，林修竹早产去了医院。他便想到，也许是他的话刺激了她。
进了病房，影佐祯昭坐到了沙发上。只见病床上的林修竹嘴唇发白，面色苍白憔悴，俨然比昨天见到她时消瘦了一圈。然而，依然很美。
“林小姐，很抱歉！我并不清楚，你还不知道明楼长官罹难的消息。”影佐祯昭先开了口，“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刺激，我表示很抱歉！”
修竹对他的话不置一言，她只问道：“影佐课长，我想知道明楼是如何罹难的，请您据实告诉我。”
影佐祯昭考虑了一下，说道：“林小姐，你能承受吗？”
“我可以承受。”
……
“明长官乘坐的专列发生爆炸，遇难者的尸体都炸成了残肢碎块，难以完整拼凑……”
修竹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她没想到，竟是这么惨烈！
心口顿时痛了起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艰难地、紊乱地挣扎着，跳动的速度极慢极慢。
刚刚燃起的一点微末的希望，一瞬间，湮灭了。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涅槃（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