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的家国梦》云水禅心3693

88、涅槃（6）

　　上海街头
　　转眼过了半个多月，到了12月。天气已经转冷，今年上海的严冬早早的降临。
　　“号外！号外！……”
　　“号外！号外！号外……”
　　大清早，街头上的报童就四处奔号，“昨日凌晨，日本成功偷袭美国珍珠港！”
　　满大街都是报童们号外的声音。还有电线杆上、商铺门板上贴满了租界工部局张贴的告示。
　　行人们纷纷驻足买报纸、看报纸、围观告示。
　　街上的人群和这时局一样的纷乱。
　　阿诚的车在街上开开停停，已经没办法开走了。他干脆下车买了份报纸，从电线杆上揭下一张告示，看过后，上车把报纸和告示递给了明楼。
　　“日本人这是公然向美国挑衅了。”阿诚一边盯着车外，一边说道。
　　“早在今年初，就有各方情报显示，日本人为了抢占石油战略资源，制定了袭击珍珠港的计划。”明楼合上报纸说道。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告示，租界当局禁止市民囤积一个月以上的米粮和煤。
　　阿诚听了明楼的话，也回忆起来。他说道：“美国方面应该早就得到了情报，怎么就不作军事防备呢？”
　　明楼轻笑了一声，“美国大陆远离战火，美国的公民肯定不愿意卷入战争。现在不正好，罗斯福总统出师有名了！”
　　联想起明楼之前说过的话，日本人的侵略扩张到极致，也就是它一败涂地之时。
　　阿诚豁然一笑，那心头的阴霾仿佛已经透进了一丝光亮。

　　林公馆
　　忙碌了几日，明楼终于得空休息，和修竹一起回林公馆看望林老爷。
　　难得今天上午出了太阳，也没有风，花园里暖洋洋的。修竹和方慕华带着几个孩子到花园里晒太阳去了。
　　几个大男人聚在一堂，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唉！”林老爷一声叹惜，打破了沉闷，“明楼，听说日本军队已经开进租界了？”
　　明楼点头，说道：“是的。日本还占领了香港。日本人很快就会逼上海租界当局交出治理权。”
　　林老爷和修敬听到明楼这么说，顿觉心惊，心头无比沉重。
　　“唉，没想到小小日本，野心竟这么大。将来租界也不安全了！”林老爷感到痛惜。
　　明楼问修敬：“大哥，重庆的四行撤退得如何了？”
　　“我已经辞职，现在不清楚。不过，我之前已经安排了大部分人员撤离上海，留下少部分人与合作银行对接，四行的业务就全交给合作的几家银行代为办理了，业务量已经压缩到极小的成分。”

　　正说着，修竹和方慕华两人从花园里回来了，她们身后还跟了一高一矮两人。
　　明楼凝神一看，那个儿高的原来是丁绍棠丁医生，矮的那个却是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男孩。
　　丁绍棠上前来和他们一一打招呼问候。明楼见他变黑了也瘦了不少。
　　小男孩眉清目秀，很聪明机警的样子，一直安静地站在丁绍棠身旁。
　　方慕华问丁绍棠这个孩子是谁。丁绍棠说是朋友的孩子。
　　修竹叫绿茵拿了糖果给小男孩，又怕他和大人在一起拘束，叫绿茵带他到花园里和子鱼、子菲一起玩去了。
　　“丁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楼开口问道。
　　“前天刚回来。”
　　“这次回来，以后还去苏北吗？”修竹接着问。
　　“恩，回来办一些事，过一段时间再去。”绍棠点头回道，顺便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所有在场的人。
　　“苏北那边很艰难吧？”接着是修敬问他。
　　“非常的艰难。苏北的冬天比苏南冷太多了。军队和老百姓都缺衣少食，还有缺大量药品。”
　　绍棠去了苏北几个月，这次见到他，听其言、观其形，明楼觉得这个年轻的医学专家，有了专业以外的成熟和干练。
　　绍棠接着说道：“日军和伪军在苏北‘清乡’，对村庄实施封锁，设置竹栅和电网，还在公路和运河的交通要点上设炮楼碉堡，严防新四军‘入境’。”
　　众人听了，心情都十分沉重。
　　“没想到竟艰难至此。孩子，你是好样的！”林老爷对绍棠表示赞许。

　　丁绍棠瞧见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明楼和修竹，两人相对靠近地坐着，看样子，他们二人已经结过婚了。
　　他微微一笑，对两人说道：“明先生、林小姐，祝贺你们！”
　　“谢谢！”明楼和修竹表示感谢。
　　这时，丁绍棠比刚才说话时显得放松了一些。
　　他微笑着，扫视了客厅里的每一个人，见屋子里没有外人。接着，从自己的公文皮包里取出一件用白色丝绢包裹的东西。
　　“我回来得很仓促，没有为你们准备下礼物，我就拿这件东西当作礼物吧。”
　　“丁医生，不必客气。”明楼说道。
　　丁绍棠一手托着那件礼物，一手揭开丝绢，对修竹说道：“林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大家一眼看过去，丁绍棠手中托着的是一只翡翠手镯。
　　修竹走上前去，拿起这只镯子，仔细看了又看。
　　突然，她蹙着的眉头豁然舒张开，又惊又喜，“爷爷，这好像是——”
　　修竹把手镯拿给林老爷看，林老爷戴上老花眼镜，丫鬟又给他拿来了放大镜。
　　只见，这只手镯通体满绿，颜色极正，水头极好，无一丝杂质，乃是翡翠手镯中的极品。
　　林老爷眉心抽动了一下。
　　他鉴定好后，摘掉眼镜，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道：“这就是原来修竹的那一只翡翠手镯。”
　　众人都感到好奇。丁绍棠始终保持着微笑。
　　修竹坐下来，把手镯戴上手腕，反复地翻看着。“这确实是我的那一只。丁医生，你是怎么得到这只镯子的呢？”
　　“我在苏北的医疗队认识了一位从南京来的王云芝护士，这是她交给我的。”
　　“王云芝。”修竹念着这个名字，她并不认识。
　　“她说，她是你在汇文书院的高年级校友。”
　　“哦！”修竹恍然大悟，“我知道她是谁了！”
　　在座的只有林老爷和方慕华，知道修竹这只镯子的故事。
　　“当时，父亲母亲突然去世，我去学校办理休学，两个女生要我给孤儿院捐款，其中一个就是金老师。”修竹说给明楼和修敬听，“我手上没钱，那会儿精神又恍惚，也没去想这镯子太贵重，就随手摘下来给了她们。后来，听金老师说这只镯子交给另一个女生保管着的。”
　　“没想到，时局这么乱，又生死茫茫，这只镯子居然还能回到你手中！”方慕华感慨了一番。
　　“你和她怎么会说起这只手镯的事呢？”修竹好奇地问。
　　“是她的丈夫，一位新四军的将领，得知我这一趟回上海，还要去一趟苏州，他托付我，帮忙给他的家人捎一个信。”
　　众人静静地听着。
　　“这位年轻的新四军首长，他的名字叫做吴玉谦。”
　　众人点点头。
　　“他告诉我，他的本名叫做——林修平。”
　　“是，是修平！”一向稳重的修敬也瞬间激动了。
　　林老爷更是激动地双手在沙发扶手上拍了又拍，“是修平啊，他还活着！修竹，你二哥他还活着呢！”
　　“太好了！二哥还活着！”相比大哥修敬在她懂事时，早已经外出求学多年，二哥一直陪伴她长到十一二岁时，才离家出走，她对二哥的记忆和感情要深一些。
　　修竹突然想到一事，她问丁绍棠，“丁医生，你带来的这个男孩子他是谁的孩子？”
　　“他就是吴首长的儿子！”
　　“真的？！”
　　这消息让林家人简直又冲上了云端。林老爷喜极而泣，“快把那孩子带过来！难怪刚才我就看那孩子眉眼和身形有些像谁，总也想不起来。确实跟修平小时候有几分相像。”
　　修竹把小男孩从花园带回来，把他牵到林老爷跟前。林老爷已是老泪纵横，欢喜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修竹教他喊了“太爷爷”，又给林老爷磕了头。把家里人都介绍给他认识了一遍。方才坐下来。
　　大家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后，修竹又问绍棠，“丁医生，我二哥怎么和我二嫂遇见的呢？”
　　“日本人攻陷南京的当天，王女士一家还没有及时逃出南京城，他们和其他逃生的老百姓一起涌到江边等船来。吴首长带领一只游击队和几只小船为他们摆渡。之后，王女士留在了游击队，照顾伤员，后来辗转到了苏北。东奔西走，她怕手镯弄丢，就干脆戴在了手腕上。有一次，她给吴首长包扎伤口的时候，吴首长认出了这只手镯。后来，他们两人也慢慢产生了感情，因此结缘！”
　　“原来是这样！”
　　“修平有什么书信吗？”修敬忽然想到。
　　绍棠摇了摇头，“我们分别的那一天，吴首长的队伍要连夜开拔，还没来得及写信，队伍就要出发了。他们夫妇将孩子托付我带回林家。他小名叫宁宁，吴首长说让林老爷给他取一个大名。”
　　虽然没有书信，但得知修平夫妇平安，还送回了宁宁，林家人已经非常知足了。
　　林老爷沉吟了良久，说道：“就随了子鱼和子菲的‘子’字，叫‘子晟’，寓意前途光明！”
　　“好！”众人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