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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眸底波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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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三哥匆匆赶往施焰郡,祭城。通知了郡守安排了驿站,我们去见掌管祭祀之事的神司。神司将我与三哥引入神殿。
这一路虽是着急赶路,但我还是留心了施焰郡的景色。如三哥所说的一样,相比于麝城,这里的浓山艳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偏偏育出这样淳厚的人。
来之前,我只听三哥说这里民风淳朴,着实是不信的,因为伏岳一战,着实是忌惮了。但近日见这里的建筑十分简约,摆设也多使用原木,不上漆,不雕刻,反而有一种质朴可爱。
本以为到了祭城会繁华些,却不想,这里虽是施焰郡的中心,紧邻当日王城,却全无王城一般的辉煌,反而更是简朴。所谓神殿,只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上植了棵巨大的榕树,气根被修理过,正垂在洞口。
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施焰郡的人都崇敬神明,所以尽量使用自然的事物,故被三哥称为“民风淳朴”。
我还担心金玉之物是否能被接纳,三哥告诉我,本来与施焰有过外交,也曾经商,只是这只限于施焰皇室,所有的利益皆入皇室,简直是搜刮了民脂民膏与我璐麝进行交换,来装点皇室门面,后来,我璐麝便断绝了与这里的经商。这次发兵,就是觊觎我璐麝繁华。如今将“金枝玉叶”送来,是表示对施焰郡子民的平等相待,更是向他们许诺,他们将得到爱护。
“这说起来啊,都是我的不是,霸占了你们的圣物不肯还,今日当赔罪才是。”我双手奉上那装有琥珀戒指的掐丝小盒,“父皇心怀天下,这‘金枝玉叶’本是给我的,但念及无论远近皆为我璐麝子民,况施焰郡又经战火,自当多些料慰才是,便将其送来,聊表心意。”
“父皇也送了银两,暂且救济贫民,另有我和四弟的赏金,这次也一并送了来。再过几日,父皇圣旨一到,更多粮款也就来了。”三哥将货单奉上。
那神司作着礼接过,“原是昏君欺民,今朝有了圣主,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能收下这些珍物。”
“这些事该收的,毕竟百姓疾苦才是为君者第一该顾的。”三哥道。
“那草民就收了。”神司接了三哥的单子,却将戒指推还给我,“公主仁慈善良,不惜将自己心爱之物送与我们,为表对公主敬意,‘金枝玉叶’草民就代郡中百姓收了,这戒指就请公主拿回去吧,也当是您封地的百姓对您的一点心意。”
礼让再三,我拗不过,便收了。
自此以后,我一直将它戴在自己右手食指上。
“这苦丁茶好香啊。”终于能坐下好好喝茶了,我先是皱着眉头咽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了回甘,眉心又展开。
“草民知道公主是最喜这茶的,因不知楚王的脾性,就只好按着公主的性子来了。”神司向三哥点了点头,“皇上在正月里让人收了最好的茶带给公主,草民还有帮忙呢,公主没尝尝?”
“心里愧疚难当,哪里有脸饮茶呢,今日神司不怪罪我,我才安心坐下来呢。”我道。
“让公主费心,便是我们的不周。其实这一战并未伤及本郡多少,只是攻城,圣意在擒首,下令不得伤民,有时甚至还开仓放粮,我们上上下下都感激不尽。”神司道。
我先前听郡守这么说还是不信,现听神司这么说,便信了两分。
“公主既爱这茶,便是这茶的福分了,日后得了茶,草民每年都拣了好茶和奇楠进贡了去。”
“多谢,费心了。”我本还忌惮着施焰郡的人会记恨三哥,听神司这么说,心也放下一半了。
“今日恰是我们这儿传统的女儿节,与别处不同,足足要热闹好几天,公主不妨多留几日,也好热闹一下,看看这儿的风光,到时候也会放花灯……”
我只顾开心饮茶,只听了什么“女儿节”“热闹”“花灯”什么的,就满口答应了,“只是我不喜有人跟着,您也不必安排,我们兄妹随处逛逛,也能多玩几处。”我想亲去看看神司所谓的“未伤及多少”,不暴露身份,也能看到真实情况。
见识了女儿节,我才真的信了这一战并未伤及施焰的元气,因为这样热闹非凡是人力难以做到的。
我与三哥都换了施焰的传统服饰,贺兰和护卫们也都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换了,只是这是女子节日,多为祈福、求偶,所以已婚的男子头上都要束蓝色抹额,或者别的蓝色发饰,免得少女错付芳心,同样,过门的女子也要戴个什么紫的发饰。
“三哥三哥,这个粉儿我十岁那年吃过,特别辣,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碰上坏人了呢。”我占着人家小贩的摊子,硬是给三哥和护卫都买了一碗,吃得他们一个劲儿地咳嗽。
“还有那个云吞,在咱们那儿叫馄饨的,人家这儿是炸的。”我口中吃着东西还不停地叨叨,“我出宫的时候有个好心的大婶又多送了我一份,撑得我够呛。”我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了,高兴地直嚷嚷。
“那个米花糖多买点,放的住,我回去还要送人呢!”“那个糯米糍看起来很好吃,这个天儿是带不回去了,咱们干脆在这儿多吃点,回去给寞云讲讲这味道也行。哎呀,粘着我的牙了!”
我的所为把三哥弄得哭笑不得,一会儿“你慢些跑”,一会儿“你慢点吃”,一会儿“你少吃些”,真与宫里唠唠叨叨的老嬷嬷无疑了。
我终于有些累了,找了个摊子坐下,上了壶酒,且歇一歇。
“你看看,这胭脂都花了。”三哥拿帕子拭着我的脸颊。
“我没抹啊。”我直接用手蹭了蹭,“是我跑得太欢了,你一会儿不看我,我的脸都红了。”
“倒从没见过你这样。”三哥收了手,饮了口酒。
我心想着在含口,师父和独孤凉天天都得或逗着我或逼着我跑成这样,心里不觉又一阵难受。
突然传来了乐曲的声音,似是有很多人在跳舞,“我去看看!”说着我就跳起来跑了。
“寂雪!”三哥一口酒没咽下去,呛着了。
我也不管他,而是寻到了一群跳舞的姑娘,加入了她们,学着她们的样子跳了起来,没几下,竟学会了。
“你看你的脸红的,本就生的好模样,这下子倒成了个漂亮灯笼了!”有个姑娘对我说,“这样不好,你去河边放花灯吧,歇一歇,仔细伤了身子!”
我听她说有花灯,忙道了谢,又蹦跳着到了河边,向卖花灯的挑了几个花灯,寻个僻静处,敛了裙子蹲下,用火折子燃了花灯。
有风吹过,我怕灭了灯,忙用手挡着,待风停了,才把第一盏花灯放入河中,“一愿璐麝国运昌盛。”接着是第二盏,“二愿父皇龙体康健。”然后是第三盏,“三愿寂雪爱的人皆安乐。”
许罢愿,我望着这条不是很深的河,不远处还有别的善男信女送走了自己的花灯,听着潺潺流水、远处歌舞,仿佛嗅到了桂花的香气,以及,喉咙中竟有了苦丁茶的回甘。岁月静好,便是如此吧。
“喂!”
我听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用右手摸出左袖中的短剑扫了过去,发现是贺兰,便收了剑。
“还不错,你还有警惕,没玩得太过火。”三哥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不理他,撩着水将花灯送走。
“一年只能放一个花灯,你忘了神司说的?”三哥蹲到我身边。
“我哪儿记得下啊,有你记得就行了,我光顾着品他那茶了,又想到年年都会有这么好的茶,就什么都不顾了。”我做了个鬼脸。
“寂雪,你觉得这河水干不干净啊?”三哥问我。
“当然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三哥道,并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撩起水来泼了我一身。
我叫着跳起,佯装生气地就要把他往水里推,反被他又泼了一脚。我开始反击,双手舀了水就向他身上、头上泼,他忙笑着躲,我不依不饶,便开始相互追着跑。
不必挑明,我和三哥都明白,这段旅程,与“金枝玉叶”比起来,更像是父皇特意送给我的礼物,或者,奖励我与三哥的,这是他给我们的一个机会,这可能是我们这一生最后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了,来日男婚女嫁、权谋争夺,再不会有如此放得下的时候了。所以,我们各自忽略心知肚明的事情,暂且做一回糊涂鬼,享一享傻人原有的傻福。
“三哥你站住,否则我就用这个糯米团撑死自己!”我霸着人家小贩的摊子,冲前面那个跑得一溜烟的人喊。
三哥停了脚步,回了头,一脸戏谑,“贪嘴就直说,听过这么多借口了,就这个不着调!”
“贺兰!”我怒道,“包二十个带走,看我抓住三哥,不全塞他嘴里!”我命令完,又追向三哥。